第330章 村莊【51】(2)(1 / 2)

這裏走出了砍柴人和負柴人。他們如同江河的父親一樣緘默。他們在地上行走,不舍晝夜。人們看不見他們。他們在樹林裏伐木為薪;一個砍,一個背負。這樣他們管理著那塊名為“人類”的樹林。樹林裏,他們勞動的聲音如同寂靜。一種寂靜的勞作、孤獨和混沌籠罩著寂寞的樹林。那柴,那被砍下又被他們背負離去的柴,就是我們個體的靈魂。我們從本原自然生出。我們順應四季和星星河流的恩澤而生、長大、又被伐下、為薪、入火、煉。但是那負柴人趨向何方,`我們哪裏知道?隻有這兩個人:砍柴人,負柴人。隻有寂寞的“人類”的樹林。星星河流在頭上翻滾傾斜,多少代了,靈魂之柴被負往何方,我哪裏知道?死亡的時刻並沒有苦痛。我們被囚禁在這根人類意識之柴上,我們知道什麼?緘默吧,夥計們,柴們,我們的砍柴人、負柴人也都如此緘默。

請如寂靜無聲的木柴,靈魂。

我們的眾神隻有兩個:砍柴人和負柴人。他們是那位名叫“有”的美麗小婦人所生。記得他們在曠野的混沌中長大。他們是這樣通過形式和軀殼被我們知道的:砍柴人叫太陽,負柴人叫月亮。他們是兄妹又是夫妻。他們勞作不止。就這樣。

在一個仲夏的晚上,森林中奔出一位裸如白水的妹妹。她叫有。她可能是我的命運之一。我愛上她。她又逃得不知去向。她生了兩個孩子,是我的孩子。我給他們取了個天體的名字:太陽和月亮。又取了個勞作的名字:砍柴人和負柴人。

這樣,我在小鎮婦女的歌唱中來到這裏。

“穀倉啊穀倉……”

穀倉不可到達。

我記起了我的名字。我叫無。我是一切的父親。

黎明在小國賢哲中升起。他們采摘香草來臨諸島。他們是人類樹林第一批被伐下送走的樹枝——柴薪,無情的太陽在焚燒,在砍伐不止!

遙寄兄弟,我那神秘的黑色僧侶集團。他們來到黃昏岩穴,他們鼻子尖尖、臉孔瘦削。他們身披黑色,思考作為柴薪的自身。其他人無非是活得好與壞之分,而對他們來說,生死問題尚未解決。黑色僧侶圍火而談。他們的言語低微不能抵達我耳。他們不曾誤入人世。他們做為思索的樹枝,是人類樹林中優秀的第二樹枝。在傳火伐木無情的儀式中被砍下。如是,可憐痛楚的人民這時永遠成了追求瞬間幸福的市民。教堂遠了。隻剩下酒館、公共廁所、澡堂子。諸神撤離了這座城池。

如是我被囚禁在穀倉。

我這樣自我流放,自我隱居於穀倉,通宵達旦。

我要一語道破這穀倉的來曆。

當“情欲老人——死亡老人”在草原上攔劫新鮮美麗的靈魂——少女的時候,他就寄居在這裏。如今我和“情欲——死亡老人”在這穀倉裏共同棲身。我們在夜晚彼此睜大雙眼凝視對方脫下衣服。當然,我不肯在他的目光下退縮。我們也有相安無事的時候。我們彼此憤恨和撕咬。我們這兩個大男人,被永遠囚禁在這同一穀倉裏:混沌中最後的居所。

於是我們囚禁在這人類意識的穀倉。

我逃不出穀倉,這可恥的穀倉,肉體穀倉——人類的軀殼,這悲劇的穀倉之門。我逃不出“情欲——死亡老人”的眼睛盯視。我思索神之路獸之路。我思索逃出穀倉之門的遙遠路程。我思索人類樹林、砍柴人和負柴人。我思念遙遠的草原上如麋鹿狂奔的三位少女,她們為自己的美麗和變幻而狂奔。香氣彌漫草原——安排我命運的美麗三姐妹的故鄉啊!而我囚居人類命定的無辜的穀倉。

歌手

我曾在一本漆黑黴爛的歌本上悟出了他的名字。那時的人們盛傳他住在一條山穀,靠近西南區的一條河流。我便獨自一人前去。我全身伏在那塊羊皮筏子上走了好久,步行了三百裏紅土路,又獨自一人伐木做成一隻獨木舟,才來到這座山穀。不過,我內心不能確定這條山穀。記得當時像是傍晚,我下了獨木舟。取下我的槍枝和火種。我在那山穀的林子裏漫無邊際地漂泊了很久,以至於後來的人們把我當成了那位歌手。是的,我曾是歌手。那能說明什麼呢?隻說明你有一段悲慘傷心的往事。就讓我說自己吧。當時我寫了幾支歌。人們都非常喜歡聽。尤其是那些純潔的、飽經風霜的、成天勞動的。我就活在這些人當中。但他們並不知道我是一位盜墓的。說到這裏,我都有些不好出口。事情是這樣的簡單。就是,每寫一支歌,我就要去那些方石墓群那兒挖掘一次。當然,那些歌兒是在人群中反複傳唱。我卻因夜裏不斷地挖掘和被幻影折磨,先是進了醫院,後來又進了法院,最後進了監獄。當然我是很希望人們忘卻這些往事,讓我重新寫歌,唱歌……但是我再也不能掘墓了。就這樣,我上了羊皮筏子……聽說有一位歌手……怎樣怎樣,如何如何……事情就這樣開始了。我就這樣上路。這事一開始就非常奇怪,帶著一種命定的色彩。我在河上漂流時反反複複想起那些樹林子,那些在我掘墓時立在我周圍的黑森森的樹林子。這事情也不能怪我。在人群中歌唱,那可不是一種容易的事。我有時覺得自己像是這整個世界的新郎,愛得受不了萬物;有時潮濕得就像一塊水裏撈上來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