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1 / 3)

張幕使勁抓住王錘舞動的手臂,瞪著眼睛對王錘說:“孩子,孩子,疼嗎?忍著點,你聽叔叔說,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誰也躲不掉。你不告訴童阿姨,他們就不會知道我們的住處,是你的嘴巴背叛了我,是我最親最親的人背叛了我,是你剝奪了我們的情感,這種滋味你知道嗎?我不能容忍你這樣,所以必須懲治你,沒有任何情麵可言,盡管你救過我一命,但一碼歸一碼。我要讓你知道,守口如瓶是一個非常神聖的義務,不管是對叔叔,還是其他人,都應該嚴格恪守,哪怕用生命維護。別怪叔叔心狠,因為你沒有做到,你泄密了,所以叔叔要讓你一輩子守口如瓶。還記得嗎?我曾經不止一次告誡你,千萬不能對任何人透露我們的住處,你不聽,結果童阿姨帶著三個共黨收拾我來了。要不是早走三分鍾,叔叔現在早就變成了鬼。他們跟八十刀一樣,都想置我於死地,都阻止我帶走教授,都沒把我放在眼裏,他們是我的死敵。孩子,你說,你把叔叔的死敵帶來了,叔叔能不懲罰你嗎?對了,叔叔忘了告訴你,尋人啟事已經在報紙上刊登出來,今天報紙登的,我想你爸爸如果看到的話,一定會來找你的,到時候你們父子就可以團聚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這個叔叔,我永遠是你的叔叔。不過,我想這事不太可能發生,因為我們不在奇力山住了,他找不到你,況且你爸爸不在香港,就算在香港,他也不見得看報,就是看報,他也不見得能發現一條這麼短的尋人啟事……”張幕突然跳了起來,“什麼?尋人啟事!!!難道共產黨是看到尋人啟事找來的?”他腦子裏嗡的一聲,他大喊著撲上去,拚命把手指伸進王錘的嘴裏,他想讓王錘把藥嘔吐出來。王錘咳嗽著,幹嘔著,吐著黏液,就是不見黑乎乎的藥湯。“完了,完了,孩子,叔叔錯怪你了,叔叔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麼這麼混蛋啊!叔叔是壞人,叔叔是壞人……”張幕瘋了似的,眼淚鼻涕一起湧了出來。他忘了手指還在王錘嘴裏。王錘的麵部扭曲了,他被劇痛折磨著,喉嚨像點燃一團熊熊大火,嗞嗞烤灼著。很快,他的食管被燒成彎曲的綢帶,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了出來,他必須咬緊牙關才能減輕一些。他拚命咬著,連帶張幕的手指……“哢嚓”,是脆骨斷裂的聲音。

27

兩個星期後的一天下午,陽光明媚,尖沙咀天星碼頭停泊著一艘白色的中型客輪。這是一艘航行於香港印尼之間的不定期客輪,一個月或者兩個月發一班,乘客多為印尼華僑,或來往兩地的商賈。客輪全長33米,船頭印有三個醒目的漢字:賢德號。

下午兩點,天星碼頭鍾樓上的大鍾準時敲響了。從1903年開始,它就從沒有耽誤過,每到準點就會盡職盡責地提醒著來往的乘客。鍾樓是由實木和灰泥建造的,頂部裝有一圈金屬圍欄加固樓身。此時從圍欄看下去,有三輛黑色的英國摩利士Oxford轎車從遠處緩緩駛了過來,在陽光的照耀下,車頭鼓起的大包顯得格外醒目。轎車左拐右拐,最後穩穩地停靠在碼頭。

從第一輛車鑽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穿著製服,戴著大蓋帽,大腹便便,滿臉油膩。此人叫錢善波,香港運輸署副署長。隨他下車的還有兩個穿著黑色西服的精悍的青年男子,他們分別提著一個長方形的皮箱,緊緊跟在錢署長身後。第二輛車下來的是一對老年夫婦和一個漂亮的女士。老年男人穿著一件米色風衣,戴一頂白色的禮帽,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豐神飄灑,氣宇軒昂。左邊挽著他胳膊的是他的婦人,個兒不高,頭發花白,穿著一件駝色毛衣和一條黑色的裙子。右邊那位漂亮的女士30多歲,穿一件深色的洋裝,身段婀娜,臉龐看上去白皙透明,顯得特別幹淨。一頭短發從耳上捋過,襯托出一雙大大的眼睛,非常引人注目。她走在右邊,輕輕攙扶著老人。第三輛車下來的又是幾個提著皮箱的男子,穿著打扮跟第一輛車下來的兩位青年男子一樣。

錢善波走到老年夫婦麵前,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引著他們,向檢票口走來。天星碼頭的檢票員是一個高大的洋人,頭發卷曲,鼻梁高聳,他那雙凹陷進去的藍色的眼睛盯著走來的錢善波,嘴角一翹,笑了。二人用英語寒暄一番後,錢善波說:“我叔叔年事已高,想回雅加達看看,畢竟在那兒生活了30年,有感情啊!這位是我嬸嬸,這位是我堂妹,其他人是我叔叔的隨從,你知道……”錢善波湊近洋人的耳朵,嘀咕了一句什麼,洋人臉上立即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同時又厭惡地躲開錢善波的嘴巴。

“哦,是楊慕琦爵士的老朋友……”洋人頻頻點著頭,他知道香港運輸署副署長的話是毋庸置疑的。他還知道,前港督楊慕琦爵士當年在港抵抗日軍,後被日本人當作戰俘監禁在台灣、沈陽等地時,結交了不少華人朋友,眼前這個戴墨鏡的老者也許就是那時候跟爵士相識,並結為至交的。既然是運輸署副署長的親戚,又是前港督的朋友,他不想為難他們,隻是他覺得老者身後幾個隨從一個個提著皮箱,不知道裏麵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當然不知道,皮箱分別裝有四支M1卡賓槍,四支波波沙衝鋒槍,以及兩杆莫辛·納甘狙擊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