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春天的蒲公英 (2)(1 / 3)

我坐在椅子上不願意動。屋子裏冰冷、昏暗,而且空蕩蕩的。我拽過一條舊圍巾披在身上,盯著麵前的火苗。就那樣睡著了。醒來時,已經到了早晨,我聽到格雷西·塞在火爐邊忙碌的聲音。她給我做了煎雞蛋、土司,然後坐在旁邊看著我吃完。我們倆都沒說多少話。她的小孫女自顧自地玩著,從我媽媽的編織籃裏拿出一個鮮豔的藍色線球在玩。格雷西·塞讓她把線球放回去,我說讓她玩吧。這屋子裏已經沒有會織毛衣的人了。吃完早飯,格雷西·塞收拾了碗碟,就離開了。但是到了中午,她又來給我弄午飯,讓我吃了。我不知道她僅僅是出於鄰居的關心,還是政府給她開了支,但她每天兩次都會來。她做飯,我吃飯。我試圖想出下一步該幹什麼,現在我可以自我了斷,已經沒有障礙了。可我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

有時,電話響個不停,可我從來不接。黑密斯再也沒露過麵。也許他改變了主意,離開了,可我懷疑他隻是喝醉了。除了格雷西·塞和她的小孫女,再也沒有其他人來了。對我來說,在經過幾個月與世隔絕的生活之後,屋子裏僅有她們倆就足夠熱鬧了。

“今天真有點春天的味道了,你應該出去走走。去打獵。”她說。

除了幾步之外的小浴室,我還從來沒走出過這屋子,甚至沒走出過廚房。我身上還穿著離開凱匹特時的衣服。我就那麼一直坐在壁爐邊,看著壁爐架上漸漸堆積起來的、從未打開的信件。“我沒有弓箭。”

“去客廳找找。”她說。

她離開後,我本想到客廳去,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幾個小時之後,我還是去了。我穿著襪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免得驚醒了鬼魂。在我和斯諾喝過茶的書房桌子上,我看到一個盒子,裏麵放著爸爸打獵時穿的夾克、家傳的植物書、爸爸媽媽的結婚照、在競技場時黑密斯送來的插管、皮塔送給我的紀念掛墜、在十二區著火的那晚蓋爾搶救出來的兩張弓和箭袋。我穿上爸爸的夾克,其他東西都沒動。後來我就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睡著了。噩夢也接踵而至,我躺在一個很深的墳墓裏,每一個我叫得上名字的死人都來了,他們把一鍬鍬的灰土倒在我身上。我認識的死人那麼多,因此夢也特別長。我被埋得越深,就越喘不上氣來。我想喊,求他們停下來,可灰土卻填滿了我的嘴和鼻子,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同時一鍬鍬的灰土還是不停地落下來……

我從夢中驚醒。昏黃的晨曦已經從百葉窗的縫隙裏透射進來。鐵鍬鏟土的聲音猶在我耳畔回響,夢還沒完全醒,我就穿過大廳,跑出前門,繞著屋子轉了一大圈,此時已經十分肯定我可以對著那些死人大聲喊叫了。當我看到他時,猛然停住了腳步。他的臉因為一直在窗下挖土而顯得紅撲撲的。在手推車裏,橫七豎八地放著五株花木。

“你回來了。”我說。

“直到昨天,奧裏利烏斯才允許我離開凱匹特,順便說一句,他要我告訴你,他不能永遠裝作在給你看病,你得接電話。”皮塔說。

他看上去很好。雖然人很清瘦,身上也和我一樣布滿了燒傷疤痕,但他眼神裏的痛苦和憂愁已經消散。當他把我扶進屋子時,眉頭卻微蹙著。我無意中把遮住眼睛的頭發拂開,卻發現我的頭發成了雞窩。我馬上又自我保護似的問:“你在幹嗎?”

“我今早去了林子裏,挖了這些。為了她。我想可以把這些小樹種在房子邊上。”他說。

我看著那些花木,根上還帶著土塊。一想到玫瑰花這幾個字,我呼吸立刻急促起來。我正要拿惡毒的話去罵皮塔,可我突然想起了這種植物的名稱。那不是普通的花,而是櫻草花,波麗姆的名字正是取自這花。我對皮塔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話,然後趕緊進屋,把門鎖上。可那邪惡的東西不在屋子外麵,而在裏麵。我虛弱又焦慮,渾身發抖。我趕快上樓,上到最後一個台階時腳底絆了一下,摔倒在地。我強迫自己站起來,然後進了自己的房間。那股味道很淡,但仍飄散在屋子裏。它還在那,那朵白玫瑰夾在一堆幹花裏,雖然花瓣已經幹枯,但斯諾的花房培育出的這朵花仍帶著那股不自然的芳香。我抓住花瓶,跌跌撞撞地走到廚房,把那堆幹花扔到了炭火裏。當花朵燃燒時,藍色的火苗包裹住了那朵玫瑰,把它吞沒,繼而化為灰燼,接著我把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