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啟示與揭示(3 / 3)

靠古希臘哲學的營養長大,同時又生活在基督教時代的聖奧古斯丁,從他的《懺悔錄》中我們可以看出這位偉大的哲人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從新柏拉圖主義走向基督教神學的。他認為,在耶穌基督降生以前的所有哲學,都有一個根本錯誤的傾向,就是把理性的力量捧為人的最高力量。同時他又指出,當人被一種“特殊神明的啟示開導”之後,就會發現:“理性本身是世界上最成問題的、最含混不清的東西之一。理性不可能向我們指示出通往澄明、真理和智慧的道路。因為它本身的意義就是含混不清的。而關於它的來源則籠罩著一層神秘——這種神秘隻有靠基督教的啟示才能解清”。《懺悔錄》向我們昭示了對兩種方法論的深刻體驗。

大幾何學家巴斯噶在向人類捧出他的傑作“幾何學精神”的同時,又向人類捧出了相反的神秘的“微妙的精神”。正是這位最偉大最深刻的幾何學家之一變成了中世紀哲學人類學的殿軍。他的幾何學精神有著“原理的明晰性”和“演繹的必然性”的卓越優點,然而對於有著微妙性和無限多樣性的世界卻無能為力。正是在這種無能為力的窘境下,巴斯噶捧出了“微妙的精神”。正是這位具有高度的理性思想的幾何學家,指出了理性思想的弊端:“理性的思想、邏輯及形而上的思想所能把握的僅僅是那些擺脫了矛盾的對象,隻是那些具有始終如一的本性和真理性的對象。”請聽這位大科學家的呐喊吧:“嗬,人,你在幹著什麼呀!你是在用天生的理性來尋找你的真正本性嗎?……低能之輩,沉默吧!要懂得,人無限地超越了人。應當從你的主子哪裏去聽取你一無所知的你的真正身份!聽從上帝吧!”

然而,曆史上卻有宗教和科學的殘酷鬥爭。如今看來,實在沒有必要。對立的兩極必然走向統一。宇宙的一切都是在矛盾著的對立的兩極之中。科學譏諷宗教是迷信,迷信就是愚昧。然而,正如恩斯特卡西爾所說的那樣:“一當我們考察到宗教的真正目的,這種責備便變成了最高的褒獎。宗教不可能是清晰的和理性的。它所敘述的乃是一個晦澀而憂傷的故事:關於原罪和人墮落的故事。它所默示的論據,不可能作任何理性的解釋。”宗教毫無揭示宇宙之為什麼的打算。它的哲學是晦澀的。宗教的藝術也是那樣神秘莫測。如印度教用濕婆的舞蹈來描繪宇宙的運動狀態。這樣藝術的手段是何等的形象,以致使近代最傑出的物理學家驚歎不已。宗教的儀式看起來似乎很荒唐。然而它的作用是在於引導。如馮友蘭所說:“宗教之儀節形式,其可以實現人之幻想,與戲劇同,故亦不必廢。”對於這樣一個由哲學、藝術和導引儀式組合的龐大的體係,我們不能簡單地譏之為愚昧和荒唐。

建立在沉思的基礎上的宗教方法,啟示我們去體驗宇宙的神秘本體,最真實的實在,使我們獲得有關於真實實在的絕對知識。而建立在試驗

基礎上的科學方法,揭示了宇宙的終極實在的各個方麵。使我們獲得有關真實實在的各個方麵的相對知識。然而隨著科學的發展,最優秀的科學將完全違背它的初衷,放棄征服自然的“客觀”中介,而與宇宙神秘本體的走向同一。

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