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會到的深刻的孤獨感是基於人與宇宙的分離。人類最初是與宇宙融為一體的,原始人的生活就體現了這一點。他們是生活在一種情緒的氛圍裏,理性的力量是十分淡薄的。原始神話的非理性、原邏輯性和神秘性充分體現了人類原始的存在狀態。黑格爾稱這種狀態為“自在為他”。
然而,不管人在自然一體中體會到多少快樂,仍不能擺脫自然必然性所帶來的恐懼感。這種對自然必然性的恐懼尤其表現在死亡現象上。所以原始人是否定死亡的。他們認為生命是一體的,在這種一體化情感中,生命是永恒的。原始人對自然必然性的反抗體現在祖宗崇拜、圖騰崇拜和後來比較高級的宗教上。
原始人在自然必然性的威懾下,開始從理性中尋找力量。巫術乃是原始人最先尋到的理性力量。如果說祖宗崇拜、圖騰與禁忌表達了原始人對生命一體的信仰,那麼,巫術則是出於這種信仰而對自然秘然性的駕禦。
在理性的逐級上升的過程中,人類從原始的統一狀態中走向其反麵。人類理性的一次偉大勝利是科學的誕生。科學的誕生徹底破壞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狀態,而使人與自然處於一種尖銳的矛盾中,科學以征服自然必然性的信仰為基礎,開始對自然進行無窮的宰割。
巫術最初是人類對自然必然性的駕禦。巫術的誕生使人類獲得精神上的最初自由。
科學對自然的征服,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自然力對人的束縛,使人類獲得進一步的自由。
我們會發現,巫術與科學這兩個對立的精神現象,從其結果上講走向了一體。它們的起源是相反的,巫術是基於生命一體的信仰,而科學是基於人對自然的征服。
然而,科學的力量並不能徹底征服自然必然性,科學的秩序伴隨著相應的混亂,同時使人與自然對立,因此使人陷入深深的孤獨感之中。
在這種深沉的孤獨感之中,人重新尋找與自然的和諧相處。
人在這種“回歸”的過程中,會獲得極大的自由感與解放。其最大的解放乃是莊子所謂“與天地並生,與萬物為一”的同化境界。
人在第一階段中,通過對自然的征服和駕禦獲得自由和解放。而在人的第二階段中,則是通過與自然的重歸於好而獲得自由與解放。由此,我們可以明白,人是在對立的兩極的相互轉化中獲得自由與解放的。
自由在於兩極的轉化。
自由不是孤立的。自由不是兩極中的任何一方。任何強調兩極中的一方都是錯誤的。科學強調自由是對自然的征服,以及宗教強調自由是與自然的和諧都僅僅是看到自由的一方麵,並且是靜態地處在一極。然而,科學和宗教都沒看到,自由不是靜態的,自由是動態的,自由是對立的兩極中的和諧轉化。
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