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深夜的每個時刻,心靈不可思議地洞開,月光如水一般漫進生命最黑暗的地方,於是整個生命通體透亮。生命最痛苦的時候,也就是心靈最黑暗的時候。當光明如血一般燦開的瞬間,會有怎樣的驚喜與悚栗滾過雷鳴般的靜默!
歲月疲憊地駐在鎖孔裏,
所有的衝動都走進蛛網,
靜裏無聲,有鎖鑰旋響,
咆哮的雷鳴穿過鎖孔。
滾滾的雷聲從胸膛進出,
染著血的光彩走進永恒,
在有與無的極地,
生命之光長明不熄。
做這首詩的時候並不知道佛道。隻記得是在最痛苦的時候寫詩。或許大壓抑然後有大瀟灑,大悲哀然後有大歡樂,大黑暗然後有大光明。究竟怎樣踉踉蹌蹌地走到這一無限圓明的真理麵前,回首隻有斑斑刺心的蒺藜。
便有了這本小書。
在痛苦和迷惑之中掙紮。或許能從這本書中感到一種歡樂與寧靜,或許能悟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智慧,且於刹那之間走向輝煌的圓融,超越現實人生的一生,甚至連超越也超越——把看透也看透。那麼,在讀完本書後,最好的報答是把書扔掉——我指給你看的是月亮,而不是我的手指。你乘上智慧的方舟,橫渡茫茫的苦海,當你到達涅槃彼岸,自然可一無所要地離去,一如佛陀一無所有地來。
於是有了《智慧之舟》這一書名。
在靜夜中聆聽一種微妙的法音,知一切法都是佛法,知一切法即是非法,知一切法非法非非法,知一切法不可得,不可說。然而還是不怕聒噪地強說,隻因為還沒有徹底覺悟。用邏輯說不清時,便用詩來說;用東方思維說不清時,便用西方思維說,且自以為如此可以抖落奧吉亞斯牛圈中的積垢,跳出循環論證的古老怪圈。要了解東方,惟一的方法是到西方去看;要到達彼岸,惟一的策略是站在此岸。因為不惜撐竿一躍,借以掩飾自我之浮躁。
如此有了“參同契”一說。
而且又不隻是停留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之上,不論東方西方,大乘小乘,惟識中觀,天台華嚴,心念所及,一應拿來,又一應貫在《金剛經》之名下,隻好作如此之詭辯:你隻須沐浴月亮的光輝,又何必要跳進盛有月亮的池塘裏去呢?
恐年輕的讀者對“之乎者也”望而卻步,所引《金剛經》原文一律譯成現代語言,貫穿於全書。覺悟何須待老年,我更期待著廣大青年讀者能真正領略佛禪的光輝,體會那神秘的顫栗。
某法師對我說:“說錯了不要緊,隻要你敢說。”我感激這種寬容的胸懷。同時感謝許久文先生、劉剛強先生對此書的寫作和出版作出的努力。
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