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記者曾浩負責調查的一起案件(3)(2 / 3)

大家此後不再議論,一言不發,就像一包包沉默的沙土麻袋那樣安靜地蹲在大堤之上,默默地守望著滔滔江水,居然顯現了某種秋冬天氣一般的淒涼和絕望。後來,張亮使用他的大哥大打了個電話,不知道他和對方說了什麼。半夜該我和他起來巡視的時候,他把另外兩個人喊醒,將手電交給他們,然後拉著我離開了大堤。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麼,也不敢問,隻是跟著他大堤上向前走,一直向前向前。左邊是黑黝黝如同塌陷下去的莊稼地及村落,右邊則是寬闊的江水,它映射著滿天星光和彼岸混亂的燈火,它們連成一片,照耀著我們的走動。這使我產生了一個錯覺,以為大堤是一條直線,而事實它卻是一個弧。在這個走不到邊的弧的一個點上,我們停了下來,那裏有一艘皮艇,我們上了皮艇,很快即到達彼岸。然後,我們又坐了一輛車,在一個燈火通明的房子前停下。進房子,進包間,那裏有個小姐在等著我們。就是這樣,這個小姐是他送給我的。他臨關門,說,放心,她很幹淨。另外,我不得不說句心裏話,這個小姐是我至今遇見的最漂亮的女人,這是嚴重的事實。你知道了,我的童男子生涯至此結束。

王奎大概在1999年左右學了駕駛。他是一把好手,居然在2000年把車開到了西藏。他對我說,在西藏,開了三天三夜也沒有看到一輛車、一個人、一戶人家、一棵樹和一隻鳥。這使他以為自己死了呢。後來,他看到前麵有個東西在移動,就加大油門趕上去,是一輛車,他說自己當時的高興無法形容。我可以理解,我知道,那是死而複生的感受。但還有令他更為幸福的事情,那就是他發現對方的車牌也是南京牌照。於是,他立即流下眼淚,手一直按在喇叭上。那位司機也發現了這一點,做出了同樣的舉動。於是他們就這樣一路按著喇叭並行前進。直到分岔的路口。在此期間,他們並沒有停車下來握手或擁抱,鳴笛同行已經足夠。王奎說,我從西藏回來以後就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發財並不是難事。

於是他用開車積攢的錢在鴨鎮開了一家浴室。鴨鎮不止他一家浴室,競爭是在所難免的。王奎說,招聘小姐他是第一家。自從他招來八個小姐,他的生意明顯好轉。而且越做越大。大到他的浴室天天爆滿。所以,他又花錢新建了場所;不僅如此,還大做裝潢。他相信,一切投資都會成倍成倍的得到回報。事實也確實如此。

不過,他開浴室時,我已離開鴨鎮。每天上班也不從他那兒經過。偶爾碰見,他便極力邀請我去他那兒玩一玩。後來,我也去過一回,但因為身在本地,又礙於所謂“人民教師”的身份,並沒有幹他的小姐。我感覺,他發財了,而我還是那樣。我沒有不滿,我就這樣了還能怎樣?就是這樣。

然而此時,張亮卻突然從城裏撤回到鴨鎮。據說那裏競爭太厲害了,不僅是生意問題,即便靠拳頭吃飯也存在著巨大的競爭,具體地說,就是不斷發生械鬥之類的火拚,強龍不敵地頭蛇,沒辦法,隻好回來。其實,這時候,我不僅已不再與王奎有什麼來往,也完全對張亮感到恐懼。我不願意看見他。所有關於他的事情大多來自傳聞,有的甚至來自於我那些學生。在我的學生——這些未來的地痞流氓之間,被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張亮,那幾乎就是一個閃光的名字,偶像。應該說,我2000年搬離鴨鎮的最大原因也是因為張亮。

前麵說過張亮的殘忍,但都是道聽途說,我因從沒有看到過,將信將疑。後來我才算是領教了一回。事情說起來很簡單:張亮家蓋房子,侵占了東邊鄰居(我家在其西)孫家的地皮,孫家提了出來,要求他們立即停工,張亮家不予理睬,結果孫家人就夜裏將砌好的牆給拆了。正好那天張亮在家,我也在家。我看見張亮提著一根木棍進了孫家。他的手,在我方向看過去,仍然青筋暴露,無比清晰。我們都知道要出事,一起隨著他趕去。但已經遲了,張亮就用那根粗木棍反複打在孫德才身上。孫德才我們喊大伯。他隻是一個瘸子,一個做鞋子做褲子的裁縫,我和張亮很小的時候最愛到他家去玩,他有許多木刻的腳模子和許多鐵鞋掌,我將張亮腦袋砸破的那塊“銅板”就是鞋掌之一,不僅我有,張亮也有,隻不過他沒有砸我而已。孫德才很喜歡我們,相比而言,他應該更喜歡張亮。張亮家那時候很窮,如果買了布,做衣服,孫德才總是不收他們的錢。在我們少年時代,張亮那筆挺的褲子都出自於孫德才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