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去抱住張亮,他很輕易地就掙脫了我,繼續打已經不能動的孫德才。棍子擊打在肉體上所發出的聲音是多麼沉悶。沒辦法,我隻能再次上前抱住張亮,我大喊,張亮,你瘋了,你怎麼打孫大伯呢!他這一次沒有掙脫我,而是在我擁抱中旋轉身體,伸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然後滿眼紅光地朝我吼道:滾!
現在,我可以說一說王奎為什麼要殺張亮了。當然,這不是我所親見的,仍然是道聽途說,我真的越來越相信道聽途說了。我覺得道聽途說本身就是小說。作為一個小說寫作者,我要說,小說比真實更真實。我不知道曾浩調查的結果是什麼?至今也不知道他們報紙有無登出此新聞。在此我想學個壞,抖露曾浩一個性格特點:他總是不緊不慢,比如我電話通知他時,他說馬上來,結果拖到下午才到達鴨鎮。在我看來,他不適合當記者,而更適合寫小說。當然,他在寫著;還是當然,他寫得很慢。我則很快,快到現在差不多就是在寫一篇新聞報道。
張亮在城裏混不下去了,回到鴨鎮來混。鴨鎮因產大棚蔬菜而遠近聞名,這之間農業生產資料(例如竹竿、塑料薄膜、化肥、農藥等)和農產品收購等買賣便存在著巨大的利潤。這,幾乎全部被退守鴨鎮的張亮包攬了,此乃題中應有之意。不僅如此,張亮也將幾乎所有的店鋪納入自己的“保護範圍”。經濟發展,生活騰飛,鴨鎮也便出現了娛樂場所,酒店、KTV包間、發廊……然後就是浴室。張亮當然要向這些新興產業收取自己的“保護費”,這從他來說,完全正確。那麼,王奎是最善經營浴室的老板,他引進了八個小姐,而別人要麼沒有,要麼還沒有八個。張亮從他開始下手也是必然。這都正常。之前,他已派人來跟王奎說過兩次,均遭到了後者粗暴的拒絕。在張亮看來,“事不過三”是他做事為人的根本,所以,第三次,他親自上門來了。沒有什麼好說的,就是打。王奎打不過張亮。王奎幾乎要給張亮打死。
張亮說,怎麼說?
王奎沒作聲。
張亮就說,去吧,現在就進去拿。
王奎轉身進了裏間。然後空手出來。
張亮說,東西呢?
王奎說,沒有。
張亮說,哦,還挺硬,跪下!
王奎不跪。
張亮於是在王奎肚子上踢了一腳,王奎直不起腰來,已呈鞠躬狀。
張亮便抬頭看了看站在王奎身後的兄弟,示意他們踢王奎的腿彎,使其跪下。——但,就是這個為張亮所疏忽的瞬間,王奎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懷裏取出他那把已經鏽跡斑斑的殺豬刀朝張亮胸口捅了過去,然後又迅速拔出,再捅,再拔出,捅。
三刀,張亮隻哼了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混亂之中,倒在冰冷地麵上的張亮腿使勁向前方蹬了幾下,就不再有任何動靜。
他死了。
截止此文發稿時止,曾浩電話告訴我:曹寇,你提供給我們的這件案子我們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明天大概能上報,過兩天我把一百塊錢報社獎勵給你的線索費帶給你,我看你也別私吞了,幹脆我們大家吃飯吧,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