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無所事事
在飽食後散步
驚起漫天的塵土
留下腳印和糞便
——趙誌明《龍》
童年懸掛在噪音裏
未來也懸掛著
我躺在遠離地麵
離天堂更遠的住宅裏
無知地打發過剩的時間
——李黎《五月始於大雨》
晚飯後我們幹點什麼呢?什麼幹的也沒有。隻好摸黑打籃球。
後來,我們發現離籃球場不遠的門房處來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她看起來有點急迫,正和門房劉師傅在說著什麼。應該是聽到籃球撞擊地麵的聲音了,所以她邊急迫地說,邊不斷向球場這邊看。不過我們能確定的是,她什麼也看不到。
門房的門頭上有一盞兩百瓦的大燈泡,它每天傍晚六點半左右亮起,直到第二天淩晨五點半才會熄滅。瓦數不小,如果在室內,會很明亮,但它被安置在門頭上,赤裸裸地置身地球表麵的黑暗,任務就過於繁重了。除了門前一塊,還得力不從心照耀門房一帶的空氣和花木。也就是說,姑娘看不到我們,我們也看不清姑娘。為了看清,我們走了過去。
李黎和趙誌明是同時到達的。球現在不在我們手上,它應該小幅度滾動在球場旁邊的草叢裏,或者靜止其中。
這個女的是來找梁小春的,她是後者的表姐。
梁小春今年新分配來的女教師,也不是趙塘鎮人。長得可能不錯。究竟是不是這麼回事?還不能確定。這也可能跟她不與我們在一塊兒玩有關。按理說,她應該和我們一起住在校園後麵的單身宿舍裏,那樣,我們就會邀請她到我們的宿舍組織一個小小的牌局。那樣一來,多好。可惜。也可能是她膽小吧,或怕我們對她做什麼(畢竟我們都是男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總之她就是不住校,而是聽說住鎮上的表姐家。表姐何人?看來就是眼下這個漂亮的姑娘。
對於梁小春還需要多一點介紹比較好。據說她和我們前些年剛來時一樣,也對這份工作很不滿意。她不想當老師,更主要的是,她就是本城姑娘,卻被分到了這個鬼不生蛋的窮鄉僻壤趙塘鎮。不像我們,天生不是本地人,怨氣小點。我們猜,她還在堵氣。而且在我們看來,再過幾年,等她年紀趕上我們了,氣也不會消。但也不會膨脹,就那麼大的氣了,固定了,怎麼說才好呢,說是像固體一樣有固定體積和形狀的氣體比較合適。所以,除了上課,這個叫梁小春的年輕女教師從不與任何同事打招呼,這當然包括我們。看來她是打算誓死做一個與集體格格不入堅決不與世俗同流合汙盡量保持一個女大學生所應有的矜持的人了。也可能和她所任教的學科有關:她是化學老師,又是新來的,有必要多幹點活,所以兼任化學器材室的管理員一職是再合適不過了。也就是說,她的辦公室就設在器材室裏,不必要和一大撥人沆瀣一氣、共處一室。當然了,說別的沒用。讓我們還是聽信傳言吧,傳言這姑娘脾氣不僅古怪,而且相當古怪,古怪到隻能用古怪才能修飾的古怪。這樣挺好,有一個脾氣古怪的年輕女教師對我們來說畢竟是件有意思的事。換言之,當我們被人提請注意梁小春的時候,我們忽然對後者產生了濃厚的的興趣。
我們的記憶是:梁小春除了她穿著化學老師固有的白大褂像鬼魂那樣從我們的辦公室窗前一劃而過,就是表情木然地坐在器材室和兩大櫃子的坩鍋、試管和寫滿標簽的化學藥品為伍的樣子。值得稱奇的是,她不僅將這些器材排列的整齊有序,而且置身其中的她也是如此精湛的隊列中的一員。
表姐告訴我們,平時表妹在六點左右就可以回家(表姐家),可是今天天都黑成這樣了,她還沒有回去,而且手機也打不通(應該沒電了)。表姐於是苦著臉(仍然漂亮)說,沒辦法,我隻好找到學校來了,找你們來了。
這就對啦!趙誌明熱情洋溢地誇獎了一通我們的表姐,你找到學校來真是太正確啦!
如果你不找到學校來,被我們知道了,我們會怪你的,我們會找到你家的!李黎不甘落後說道。
劉師傅見狀,露出很失落的樣子,看樣子他不太想把表姐就這麼輕易地過手給我們。所以,即便他迫不得已將表姐移交給我們了,仍然不願意立即消失,而是繼續站在一旁。並且我們還注意到他多次張嘴想插入談話,但都被我們毫不留情搶了過去。年紀大了,可能確實唇舌不夠利索,說不過年輕人。不知道我們上了年紀是不是也會這樣,如果是,我們決定從此不長了。
對於梁小春的失蹤事件,和別人相比,應該說趙誌明的責任最大,因為他和梁老師都任教於初三畢業班,而且都分別是班主任。具體是,趙誌明初三(1)班,梁小春初三(2)班。而且,他們的任教班級是交叉的,即,趙誌明也教(2)班的語文,梁小春也教(1)班的化學。為了不被肩膀上的重擔壓垮,趙誌明在身材高挑的表姐麵前直了直身體,挺了挺胸脯,做出了當仁不讓帶領大家尋找梁小春老師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