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實直覺什麼的基本是胡扯，真正讓元夕下定決心的是對方亮出來的身份。
再三確認無誤後，她欣然同意了對方的條件。
純粹的善意常常讓人避而遠之，反倒是附帶條件的交易讓人覺得真實可信。
那場交談結束後的第五天，蠱師再一次離開宅邸。
目送那襲墨藍消失在視野盡頭，元夕慢慢踱回寢屋，坐在床沿，安靜地等待。
一炷香後，庭院依然靜悄悄。
確定了蠱師不會因為忘帶什麼而中途折返，少女站起來，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最底下的抽屜，取出兩個盒子，一白一綠。
打開石綠色的盒蓋，盒中是一個三寸高的銅鈴。銅鈴外壁上的花紋乏善可陳，倒是鐫刻在銅鈴內的兩個蠅頭小字值得一提。
道藏。
這個六界中如雷貫耳的名字，昭示了銅鈴的真正主人。
鈴聲響起。
叮——
不緊不慢。
叮——
持之以恒。
元夕知道銅鈴的主人一定會來，區別隻在快慢而已，不過她還是暗自希望對方能動作快點，夜長夢多。
常年耳背的神祗今天意外的耳聰目明，當鈴聲響到第二十三下，悠閑的步履聲由遠到近，從容踏過清晨的石徑。
擱下手中的銅鈴，元夕朝房門走去，就在她到達的同時，門扉上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門外的男人有一雙極好看的眼，不知是否因為陽光的緣故，瞳仁的顏色淺得出奇。
“君先生。”元夕點點頭，側身，“請進。”
被稱為君先生的男人，免貴姓君，諱不詳。
“東西在這裏。”該說的前次見麵時都說清楚了，所以元夕直接進入正題，打開素白長盒，露出裏麵的事物來。
那是一根發絲，在皎白布帛的襯托下，越發顯得漆黑如墨。
君先生拈起那根墨發，微微偏頭望向元夕。
元夕這次看得真切，這人的瞳仁的確是淺色的，與光線無關。
“在解開禁製前，恕我好奇一句，”他輕輕一笑，“明知道就算解開禁製你也活不過幾年，為什麼還答應我的交易呢？”
“……還以為你會問什麼。”元夕搖搖頭，眼中劃過複雜的光，一些事就縈繞在胸口，張口吐落的卻是另一番話，“也許對普通人來說，死後入土為安是人生大事，可是在修道者看來，世間萬事皆如流水，活著的時候便學會不縈於懷，命數結束後，更不會牽掛自己的皮囊下場如何。這不是很自然的事麼？”
君先生唇角笑意更深。“你這句話，半點也不似蜀山門人所說。在我印象裏，蜀山是一個積極入世的門派呢。”
“說起來，我也想問一個問題，”元夕望著他，表情輕鬆，眼色卻認真，“骷髏蠱雖難得，但恐怕也不值得君先生您親自來一趟吧？”
微微一頓，她看著男子的眼，慢慢道：“還是說，我身上有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的閃光點，卻被你發現了呢？”
“閃光點麼……。”君先生望著手中的發絲，“也許吧。”
他回轉眸子，對少女清淺一笑：“你知道半年之後，蜀山會發生什麼事麼？”
半年之後。前世蜀山滅門之時。
元夕眸色微微一變，按下胸間湧起的猜疑不安，語氣平靜：“蜀山弟子從來不事占卜，不問天機。——莫非君先生知道？”
“未來的事，我怎會知曉？隻是忽然有些感慨而已。”臉上始終是那種捉摸不透的笑，道藏門的來客望向窗外的庭院，那裏，日光正一點點變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