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的香氣沒多久就飄出來,三個姐姐都很開心。小姐姐燒著火直咽口水,中午這頓飯總是他們最期待的。一會兒飯熟了,這回熬出來的東西總算可以勉強稱為粥了。哥哥上學的地方遠,中午在學校吃飯,不回來吃。沒有等他,母親照舊給每人盛了一碗,看著大家都喝了自己才端碗。
這牛戳刺紅薯葉子煮小米的粥味道說不出地怪,但喝進肚子裏,空虛的胃好歹有了些飽脹感。一鍋粥喝完,全家人臉上都露出些意猶未盡地表情來,但誰也沒有說什麼。除了沈樂銘,所有的人都把碗底舔的幹幹淨淨,簡直不用再洗了。母親把碗筷收去洗的時候,順便把沈樂銘的碗碗底殘留的幾粒米也舔去了。
春天天短,不能睡午覺,還不到下午去上工的時間,父親又卷了支旱煙繼續抽,二姐用扁擔挑著兩個空桶去街角的水井挑水了。三姐四姐都跟著她跑了出去。
父親抽了會兒煙,走進茅草頂的灶間,沈樂銘聽見他和母親交談。母親先說:“他爹,沒有多少米了。”
父親吧嗒吧嗒隻是抽煙,過了一會兒才道:“還能吃幾頓?”
母親說:“再省著也頂多隻能煮三頓粥。那幾斤紅薯還得留著潤兒上學時中午吃。”
沈樂銘聽到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的母親已經夠能操持家,鄰居張奶奶家勞力比沈家多,吃飯的嘴比沈家少,卻已經斷頓兩三天了。
父親也知道這一點,抽著旱煙,半天道:“那咋辦。”隻靠著大食堂裏那一天三碗稀湯寡水是會餓死人的。但他幹活是把好手,卻素來是個沒主意的人,家裏的大事隻能靠母親拿主意。
母親淡淡地說:“也隻能為難大妮兒了。”
大妮兒指的從前是沈樂銘的大姑姑,現在沈澤的大姐,沈家兄妹六個的老大沈鵑。沈鵑嫁去了離此三十多裏的盧安山裏,沈樂銘隻知道她婆婆丈夫待她極不好,很長時間才能回娘家一次,一回來不說姐姐們與哥哥沈潤,就是要強的娘也會背地裏偷偷抹眼淚。她一走,父親常常唉聲歎氣地整晚上睡不著覺。據說丈夫常常打她,有一次把她骨頭都打斷了,但沈家人丁稀薄,沈潤兄弟兩個都小,父親也沒有真沒有什麼兄弟姐妹,給她撐不起腰,隻好任人家欺負她。
母親向來是不願意給她添一點麻煩的,怕她在婆婆家動輒得咎又遭折磨。可是現在全家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沈鵑那裏是深山裏,至少樹葉總有的地方捋。
父親沉默不語,許久才喃喃道:“娃這麼多,咱最對不起鵑兒。我沒本事,姑娘在家裏沒跟著爹娘享過一天福,嫁出去受人家欺負我這個當爹的也給撐不起腰,家裏過不去了還要去給她添麻煩。”
但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總不能看著別的孩子都餓死。最後事情還是定下來了,兩人決定明天讓三姑娘四姑娘沈鵲沈雁去姐姐那裏住幾天。兩個小姑娘吃不了多少東西,手腳麻利,沈雁還很機靈,會看人臉色。倆姑娘就是去山上捋兩包樹葉回來家裏也能再多支持兩天。
沈樂銘在外麵聽了半天,走進灶間道:“媽,讓我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