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些意外他在外麵聽著,說:“你去幹什麼?你什麼也不會做,那麼遠,山路又不好走,你也走不動。好好的在家裏,姐姐回來會給你帶好吃的。”
她是哄孩子的口氣,沈樂銘有些著急:“媽,我會乖乖的,不會給姐姐添麻煩的。”沈王莊所在的位置是靠近城鎮的丘嶺,人口甚為密集卻並沒有什麼出產,隻是靠著幾畝田吃飯。按照曆史的軌跡,這樣艱難的年景至少還要熬一年,就沈家這種狀況,就算兩個姐姐到大姐家能從山裏尋到些什麼貼補家裏,沈樂銘也不認為這一年好熬。而且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地苦,他甚至不認為自己能熬過這一年去。
盧安山雖然也是“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貧瘠之地,但是風景極好,幾十年後開發成風景區很有名氣,沈樂銘家離的近,常去玩,對那裏還挺了解。甚至後來因為動物保護法令,野豬泛濫成災,禍害山民莊稼,省裏特別頒布法令允許適當捕殺,他還跟著獵隊去看過狩獵野豬。兩個姐姐去了,以大姐姐婆家的苛薄,頂多也隻會允許兩個小姑娘在那裏吃幾天白飯,上山采些野菜嫩葉帶回來,再頂多回來時大姐會偷偷給些糧食,可那又能頂幾天事?他去了,說不定能想出些別的法子找點吃的回來。
這關係全家一年的生計甚至能不能熬過去,深吸了口氣,他盡力學著這年紀的小孩,用撒嬌地口氣說:“大姐姐說她家門口有一棵大榆錢樹,每年都能結好多榆錢。媽,我好餓,我想去吃榆錢,你讓我去嘛。”
沈王莊不是沒有榆樹,隻是這艱難時候,枝頭剛見些綠顏色就被饑餓的人們捋的幹幹淨淨。母親不是不知道小兒子天天是有多餓,果然不由心酸,但想到大女兒的為難,還是硬著心腸說:“小七,聽話,姐姐回來給你帶榆錢吃。山裏有好多狼,還有豹子,專門叼小孩吃呢,你不能去!”
“真的有狼、豹子?”沈樂銘不驚反喜。有這種大型食肉動物存在,說明現在的盧安山野生動物資源還很豐富啊,哪像後世,恨不得連老鼠都保護起來了。就像那次打成災的野豬,還得申請了許久才申請到了特許令。
母親誤會了他的表情,以為他害怕了,再接再勵嚇唬他,還連說帶比劃:“真的。那狼,這麼長,半人高,眼睛都是綠的,啊嗚一口就把人叼走了。還有山混子,紅眼綠鼻子,四隻毛蹄子,專背小孩,一起霧就把小孩背走了,誰也看不見……”
沈樂銘:“……”
這段話真心熟悉,小時候他由奶奶帶,不聽話時候不也老被這段話恐嚇麼?連語氣都沒改變多少,原來爸爸小時候也常被這麼嚇唬。奶奶您這也太省事兒了,幾十年如一日的,連台詞都不帶改啊!
沈樂銘幽幽道:“三姐才十一,四姐才八歲,也是小孩兒,山混子為啥不背她們?狼、豹子也會叼她們的啊。”
母親說:“八歲就不是小孩,是大孩子,狼不叼了。”
這就不講理了,八歲跟五歲有多大區別?況且狼要攻擊人會分年齡?
沈樂銘說:“但是後村小葉叔叔說他去南山做活,也差點被狼叼走。他比三姐四姐都大啊。”
母親:“……”沈樂銘睜著無辜地、水靈靈地大眼望著她。
母親沉下臉,道:“說了不準去,就是不準去。那麼遠的山路,你會走過去?你三姐四姐可背不動你!”
“……”
奶奶的意誌力,果然一向都是這麼堅定。
沈樂銘把視線移向父親。
父親抵擋不住小兒子這可憐兮兮的眼光,向母親道:“算了,他媽,讓小七去。孩子在家怪可憐的,去了,好歹榆錢總能吃頓飽的。”
母親雖然強硬,卻還是稟從著舊社會婦女的三從四德,丈夫話說出來了就不再反駁,看了沈樂銘一眼,不再說話了。
沈樂銘知道這就是默許,大喜,衝過去抱了父親一下說:“謝謝爹!”又拉了拉母親的衣襟保證道,“媽,你放心,我會乖乖的,不會讓大姐姐為難的。我是男孩兒,萬一路上真遇到狼、豹子,我還可以保護三姐、四姐!”
母親被他逗笑了:“你還要保護三姐四姐,路那麼遠,又不好走,你別叫三姐四姐一路把你背過去就行了。那可得把你三姐四姐累死。”
沈樂銘拍胸脯保證:“我不會的!”
既然決定了叫孩子們去大女兒家走一趟,沒有空手的理。母親是最重禮節的人,開始翻箱子找禮物。正翻著二姐姐挑完水回來了。看到母親在翻箱倒櫃,她問母親找什麼。母親說了緣故,她想了想,從箱底翻出了四尺紅底碎花的漂亮細棉布,拿給母親。
母親吃驚道:“鶯兒,你這是做什麼!這是咱攢了好久,等著做件衣服你好日子時穿的。你拿它出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