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細細琢磨了一回,頓時手腳有些發軟,被境密扶住。
我道:“我們缺一樣東西。”
境密道:“阿語?”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向下走了兩步,最終道:“卜官。我們缺個卜官。”
境密倒抽一口冷氣,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人拉順了一樣,立刻就道:“卜官之王乃是青丘女嬌。諸神座下都有一位鎮境卜官。可獨我們缺了。不過我聽說,天之極西,羌蕃部落領地內有一位卜官,名叫朗多瑪,當年被女嬌打敗,自我放逐至極西之地。他本叫多瑪,但因他戰敗,九天諸神為了侮辱他,就在他的名字前麵加了個‘朗’字,意思是像牛一樣愚笨。”
我道:“我聽說過,但知道的不多。”
這是以前我的睡前故事,某人跟我講故事,哼哼哈哈的模糊不清,也沒跟我講得多清楚。我隻依稀有點印象,這位朗多瑪,原本來自於九天神族的分支,簡單的說,雜種出身。但據說天賦極高。就是現在,他也是默認的,除了青丘女嬌之外,最強的卜官。
境密道:“阿語何不去拜見?以你一境後主的身份親自去見,若是能請出他幾卦,想來是受用無窮。而且,他隱世而居……”
我笑著接了下去,道:“說不定會有幾個弟子什麼的,我拐騙一個回來做我們的卜官,那是再好不過。”
境密也笑了,複又顰眉,道:“隻怕尊主不允。”
我道:“不怕,我們走。”
然而當天夜裏,我發了個大噩夢。
那是一片朦朦朧朧的境地,烽火連天。我依稀看到的,是一座小寨。恍過神,我穿了一身籠統的獸皮裙,頭上頂著高高的山雞毛,坐在一麵石鼓之下。外麵亂了,敵人打過來了,我會死。可我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等著。
在哀聲遍野之中,有個勇士衝了進來,跪在我腳下。我突然刻骨悲傷。
他哀哀地道:“王女,王女,求你走罷!走罷!王不會回來了!”
我聽見我自己說:“不,我要守著。你讓冀額帶著你們撤退,我要守著這裏。守不來父王,那就等他們來,我和他們同歸於盡!”
“王女!”
呼聲此起彼伏,勇士們守護著山寨,拚了命要讓我這“王女”先走。我轉身從石鼓上取下一物,聲音高得近乎淒厲。
“冀額!”
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竟把所有人都衝走。遠處有個人在接應,回頭看了最後一眼,終於還是帶著部族,走了。
兵臨城下。所有人都走了。
我站在城上,最後一絲希望終於泯滅。
“父王……”
城下有個乘著蛟龍的男子,身影模糊。他手中提著一物。那是我父王的頭顱。他高聲叫著我要投降。
我的心在望見父王的頭顱那一瞬間就死掉了,冷笑。寨已空,你們殺得我父,殺得我,卻毀不掉我們的種族。
脫了身上那件巨大的披風,我縱身躍下城樓,元神自爆,屠戮了大半敵軍。
故鄉成為一座死城。隻有一具雪白的屍體,被掛在城樓上……
我慢慢地走過去,待看清楚那張臉,頓時驚恐莫名,尖叫出聲。最後的最後,隻覺得眼前一黯,好像被什麼人遮住了雙眼,逮了去。
頓時,我大汗淋漓地醒了過來。
正好這時候,有個人衝了進來。是境密,她急道:“阿語!”
我都要哭了,那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甚至最後自爆元神那種決絕的情緒我竟也感同身受。這是什麼怪夢?我已飛升,該不會亂做夢才對,莫非……
“境密,我夢到……”
她忙把我拉起來,急道:“尊主從前線趕回來了,你快來!”
“!”
說著,不由分說就拖著我出了門往山下走。我滿心莫名其妙,又沒有從那噩夢中清醒過來。待走到山腰,終於見到一個身影迅速撲了過來。
“阿語!”
我忙扶住他避免摔倒:“你,你怎麼了?!”
隻見眼前的人滿臉滄桑,眼中盡是血絲,好像極驚恐。這種神情絕不該出現在他這樣的人臉上。他拉著我,似乎驚疑不定,上看下看,半晌,把我拉過去狠狠摟住,胸膛劇烈起伏:“阿語,阿語!”
我且驚且疑:“阿尉……”
他低聲道:“你,你別怕,我隻是,隻是又遇到夢靨。我夢見,夢見你……”
我頓時要僵住,道:“你是不是,夢到我,被剝光了衣服,屍體掛在城門上?”
他的手猛的一緊。
我頓時驚得亡魂大冒:“怎麼會這樣……我,我剛剛也夢到,我被……”
後麵的話我說不出來了。
他把我抱回屋子裏,放在床上,然後握著我的手,上看下看,總還是驚疑不定。我沒法安慰他,因我自己也嚇得夠嗆,欲哭無淚。
“阿語,你別怕。”
我傻傻地看著他。
他道:“沒事的,阿語,沒事的。”
我被他抱在懷裏,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哽咽地道:“不怕……隻是個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