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悠悠我心 (6)(2 / 3)

PM!近來我忽覺得我自己的興趣變了,經過多次的自省,我才曉得我的興趣所以致變的原因。唉!PM!在這廣漠的世界上我隻認識了你,也隻專誠地膜拜你,願飄零半世的我,能終覆於你愛翼之下!

誠然,我也知道,這隻是不自然的自己束縛自己。我們為了名分地位的阻礙,常常壓伏著自然情況的交感,然而愈要冷淡,結果愈至於熱烈。唉!我實不能反抗我這顆心,而事實又不能不反抗,我隻有幽囚在這意境的名園裏,做個永久的俘虜罷!

F韓

隱友!世界上不幸的事何其多!不過因為區區的名分和地位,卒斷送了一個有用的青年!其實其慘淡尚不止此,PM的毀形滅靈,更使人為之不忍,當時我禁不住陪著哭,但是何益!

她現在體質日漸衰弱,終日哭笑無常,有人勸她看佛經,但何處是涅槃?我聽說她叫你替她作一篇記述,也好!你有工夫不妨替她寫寫,使她讀了痛痛快快哭一場;久積的鬱悶,或可借之一泄!

文菊

親愛的朋友!當我讀完文菊這封信,正是午夜人靜的時候,淡月皎光已深深隱於雲被之後,悲風嗚咽,以助我的歎息。唉,朋友嗬!我常自笑人類癡愚,喜作繭自縛,而我之愚更甚於一切人類。每當風清月白之夜,不知欣賞美景,隻知握著一管敗筆,為世之傷心人寫照,竟使灑然之心,滿蓄悲楚!故我無作則已,有所作必皆淒苦哀涼之音,豈偌大世界,竟無分寸安樂土,資人歡笑!唉!朋友喲!我不敢責備你毀情絕義以自苦,你為了因你而死的FN,終日以眼淚洗麵,我也絕不敢說你想不開。因為被宰割的心絕不是別人所能想到其痛楚;那麼更有何人能斷定你的哭是不應該的呢。哭罷,吾友!有眼淚的時候痛快地流,莫等欲哭無淚,更要痛苦萬倍了。

你叫我替你作記述,無非要將一腔積悶宣泄。文菊叫我作記述,也不過要借我的酒杯為你澆塊壘。這都有益於你的,我又焉敢辭。不過我終不敢大膽為你作傳,我怕我的預料不對,我若寫得不合你的意,必更增你的惆悵,更覺得你是天涯一孤鴻了。但是我若寫得合你的意,我又怕你受了無形的催眠。——隻有這封信給你,我對於你同情和推想,都可於此中尋得。你為之欣慰或傷感,我無從得知,隻盼你誠實地告訴我,並望你有出我意料外的徹悟消息告訴我!親愛的朋友!保重罷!

隱自海濱寄

愁情一縷付征鴻

顰:

你想不到我有冒雨到陶然亭的勇氣吧!妙極了,今日的天氣,從黎明一直到黃昏,都是陰森著,沉重的愁雲緊壓著山尖,不由得我的眉峰蹙起。——可是在時刻揮汗的酷暑中,忽有這麼仿佛秋涼的一天,多麼使人興奮!汗自然地幹了,心頭也不曾燥熱得發跳;簡直是初赦的囚人,四圍頓覺鬆動。

顰!你當然理會得,關於我的癖性。我是喜歡暗淡的光線和模糊的輪廓。我喜歡遠樹籠煙的畫境,我喜歡晨光熹微中的一切,天地間的美,都在這不可捉摸的前途裏。所以我最喜歡“笑而不答心自閑”的微妙人生,雨絲若籠霧的天氣,要比麗日當空時玄妙得多呢!

今日我的工作,比任何一天都多,成績都好,當我坐在公事房的案前,翠碧的樹影,橫映於窗間,刷刷的雨滴聲,如古琴的幽韻,我寫完了一篇溫妮的故事,心神一直浸在冷爽的雨境裏。

雨絲一陣緊,一陣稀,一直落到黃昏。忽在疊雲堆裏,露出一線淡薄的斜陽,照在一切沐浴後的景物上,真的,顰!比美女的秋波還要清麗動憐,我真不知怎樣形容才恰如其分,但我相信你總領會得,是不是!

這時君素忽來約我到陶然亭去,顰!你當然深切地記得陶然亭的景物,——萬頃蘆田,翠葦已有人高。我們下了車,慢慢踏著濕潤的土道走著。從葦隙裏已看見白玉石碑矗立,嗬!顰!我的靈海顫動了,我想到千裏外的你,更想到隔絕人天的涵和辛。我悲鬱地長歎,使君素詫異,或者也許有些惘然了。他悄悄對我望著,而且他不讓我多在辛的墓旁停留,真催得我緊!我隻得跟著他走了;上了一個小土坡,那便是鸚鵡塚,我蹲在地下,細細辨認鸚鵡曲。顰!你總明白北京城我的殘痕最多,這陶然亭,更深深地埋葬著不朽的殘痕。五六年前的一個秋晨吧:蓼花開得正好,梧桐還不曾結子,可是翠葦比現在還要高,我們在這裏履行最淒涼的別宴。自然沒有很豐盛的筵席,並且除了我和涵也更沒有第三人。我們帶來一瓶血色的葡萄酒和一包五香牛肉幹,還有幾個辛酸的梅子。我們來到鸚鵡塚旁,把東西放下,搬了兩塊白石,權且坐下。涵將酒瓶打開,我用小玉杯倒了滿滿的一盞,鸚鵡塚前,虔誠地禮祝後,就把那一盞酒竟灑在鸚鵡塚旁。這也許沒有什麼意義,但到如今這印象兀自深印心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