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大力,你是誰呀?”
“我是大力一個朋友的朋友。”
“一個朋友的朋友?嗬,還挺能繞的。”那個身穿迷彩服的小工衝著屋子裏麵大喊,“大力!大力!有人找你!”
從屋子裏出來個神氣活現的大個子,“誰找我?”他聲如洪鍾,打扮上完全像個搖滾樂手。後來張皓天跟他聊起來,才知道他真是個玩搖滾樂的,他說他經常在“方向盤酒吧”演出,問張皓天知不知道有個“方向盤酒吧”。
張皓天說知道。他想起第一次在那裏見到大魚的情景,她迷人的眼睛躲在厚重的劉海兒裏。她站在門口打電話,她的臉被夜晚的燈光映得紅紅的。
大力遞給他一支煙。
張皓天忙說:“哦,我不會。”
“抽一根就會了,抽著玩唄。”
“這是加油站,不能抽煙吧?”
“走,咱們到那邊抽去。”
兩個男人走到一片空地上去吸煙。那片空地離公路的距離比較近,有車開過來,都會看見兩個男的麵對麵站著,白色的哈氣跟淡青色的薄煙繚繞在他們周圍,看上去有一種戲劇中的效果,他們恰如戲中人,而看到他們的都是飛馳而去的觀眾。
“你認識藍小月吧?”張皓天開門見山地問。
“藍小月,認識呀,她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你別裝了,昨晚上她跟你在一起。”
“不可能,我已經一個月沒見著她了。”
“你別裝了!她昨天晚上關掉手機……可是,她是從來不關手機的。”
“你憑什麼認為她關掉手機就得跟我在一起,笑話!如果你是為這事來找我,我不想跟你談了,我還得工作呢,你走吧。”
大力猛吸了兩口手中的煙,把剩下的半支煙“啪”地丟在地上,抬起厚底的登山鞋用力踩在上麵,碾滅。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張皓天說:“你是愛上她了吧?我實話告訴你,藍小月這孩子挺能花錢的,什麼時候她把你口袋裏的錢花光了,她就走人了。”
一個星期之後,像是為了印證大力的話,藍小月幹了一件讓張皓天很生氣的事,她趁張皓天不在家,把張皓天放在抽屜裏的3000元錢全花了。她買了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回來堆在床上,正喜滋滋地在那兒試穿呢。張皓天沒有衝她大吼大叫,隻是對她說了句,你走吧,永遠別回來。女孩拿了三隻大紙袋裝那些衣服,一邊收拾一邊哭。
張皓天說:“你哭什麼,我又沒衝你嚷嚷?”
張皓天又說:“錢是要寄給我媽的,你在電話裏說需要一點零錢,3000塊是零錢嗎?”
女孩氣衝衝地摔門而去,她下樓的聲音“咚咚咚”就像打雷一樣。張皓天趴到窗口往樓下張望,小月的藍色出租車就像一陣風一樣,隻是一閃就不見了。
“希梵希梵。”
他聽到自己暗念咒語的聲音。他希望這個沒頭沒腦的女孩子永遠不要出現,“希梵希梵希梵……叫她離開我的生活圈子吧。”
是搖滾樂手也是加油站的
張皓天有一個星期沒有見到藍小月,他在街上走的時候,也沒看到有天藍色出租車,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覺得自己是不是對人家太狠了點,不就是幾千塊錢嗎,幹嗎對人家小姑娘那麼厲害。
他又去加油站找過大力一次,想跟大力聊聊關於小月的事。大力卻不願再聽到這個名字,他說你是不是真的愛上那女孩了?她走了不是更好嗎?張皓天說,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她走了,我就跟丟了魂似的。
大力說:“你晚上到酒吧來看我們演出吧。”
張皓天說:“好。不過能不能轉告藍小月——”
“千萬別跟我提藍小月,雖然我跟她是鄰居,但我倆見了麵都不說話。”
晚上,張皓天和幾個朋友一起吃過晚飯,單獨打了一輛車去方向盤酒吧,他沒有答應大力一定來,但是,他想,他去了大力肯定會很高興的。
夜晚的大力和白天的大力判若兩人,他完全將自己融入到音樂之中,忘記了周圍事物的存在。紫色的光打在他們身上,樂隊處於沸騰狀態。
張皓天在那裏坐了一會兒,他忽然有種感覺:藍小月的那輛天藍色的出租車就在門外。大力他們開始演唱一首慢歌。大力居然也會唱柔情似水的歌,讓張皓天頗感意外。歌詞寫得也很柔,讓張皓天隱約看到大力身上曾經發生過的銘心刻骨的愛情故事。
張皓天從座位上站起來,在大力高亢的嗓音中向門外走,他覺得桌上的酒杯都在顫抖,相互之間輕微碰撞發出格格響聲,他心裏仿佛也有這樣一個裝置,在別人看不見的情況下輕微抖著,發出奇妙的響聲。
他一掀門簾,那輛天藍色的出租車就停在門外。
張皓天向著藍小月的車走過去。他敲藍小月的車窗玻璃。藍小月慢吞吞地把玻璃搖下來。她說:
“別理我,我不是來接你的。”
“那你是來接誰的?”
“我來接誰,你管著嗎?”
“我是管不著,但我可以打你的車吧?”
“去哪兒?”
張皓天見她態度軟下來,心也就跟著軟下來。他說:“還能上哪兒,回家唄。”
藍小月不理他,她用行動說話,把車掛上倒擋,“唰”地向後開去,有點炫技似地,速度像箭一樣快。倒好車她轉了一個彎,把車開上公路。
張皓天腦子裏滿是剛才在酒吧裏聽到的音樂,有激烈的、憂傷的、甚至纏綿的,音樂就像酒一樣浸泡著他的心,他變得有些暈眩,身心都很輕盈,他覺得車、速度以及身邊的女人都像幻境裏的東西,又好像從前在什麼地方也曾見過類似的情形,這種情況時有發生,他明明知道現實中並沒有發生過此情此景,但腦子的另一部分告訴他,這件事曾經發生過:一模一樣的氛圍,一模一樣的氣息,一模一樣的姑娘。
藍小月滔滔不絕
剛一到家,藍小月就跑到廚房去燒開水。點了兩次火都沒點著,就扯著嗓子叫張皓天過來,像真正的家庭主婦那樣,撒著嬌、抱怨著,又任勞任怨地忙碌著。她能很快進入角色,隻需幾分鍾的時間,就能把這兒當成自個兒的家,忙前忙後,管東管西。
“你不生我的氣了?”張皓天幫她費力地打著火,側過臉來看她。
她瞪大眼睛盯著他看。
“我什麼時候生你氣啦?”
她就像一個得了失憶症的患者,把一星期前的事統統忘光了。她知道茶葉罐在哪兒,開水瓶在哪兒,餅幹在哪兒,水果在哪兒,她歡快地燒了開水,布置了餐桌,擺了糕點,然後托著下巴坐在那裏欣賞自己的“作品”。
她說:“有個家真好啊。”
她說:“這一直是我夢想的生活。”
她說:“不如我們結婚吧。”
就在她轉眼看張皓天那一瞬間,她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她看見那個英俊男人的麵孔正在一點點地變白,他大概是害怕了。害怕結婚,害怕成家,害怕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