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廳裏空蕩蕩的,除了他們三個沒別人。閉路電視裏出現了一個相貌俊朗的韓國男歌手,他的歌聲很美,但張皓天聽不懂歌詞,但想必是情歌。
“在愛情市場上,有兩種人比較搶手,即胸脯鼓的女人和腰包鼓的男人。”張皓天想起在來的路上汪丁丁說的話來,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
“一定是在笑我剛才講的笑話吧?剛才憋著壞不笑,現在倒又笑起來。你這家夥,什麼事總是慢半拍。”
他們三個七七八八地點了一堆吃的東西,還有三份湯,興致很好地吃起來。張皓天隔著玻璃窗看見樓下有輛天藍色的出租車緩緩開進樓下的停車場。那輛車的玻璃窗搖下來,裏麵有個女孩正坐在駕駛座上打手機。
這時,張皓天的手機響了。
諸葛小晴說:“哎,張皓天,你怎麼不接手機呀?”
“不接。”
“真是個怪人。”諸葛小晴張大嘴,把一大塊披薩放進嘴裏。
“吃相真差。”
“反正又沒人看著。”
“沒人看著就可以張牙舞爪啦?”
張皓天看著他倆一句一句地逗著,覺得非常羨慕。他倆被圈中好友戲稱為“王菲與謝霆鋒”,諸葛小晴從不辯解,特立獨行。越是神秘,網上關於他倆的議論越多。
張皓天包裏的手機仍在響個不停,他看看樓下那個打手機的女孩,斷定那一定是藍小月。看著她專門停下車來打電話的著急樣子,張皓天有些忍不住了,他正要接,鈴聲卻又停了。他側過臉看看窗外,隻見那輛天藍色的出租車“嗖”地一下開走了。
這天夜裏,張皓天躺在汪丁丁家的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給大魚打個電話,聽聽她的聲音,就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按下那個寫著名字的號碼。他躺在黑暗裏,覺得這一刻很甜蜜。
甜蜜與玻璃碎裂的聲音
第二天上午,張皓天抱著那隻紅鞋盒離開汪丁丁家的時候,那對小冤家大概睡得正香,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睡足了覺,張皓天覺得腳下格外輕快。站在單元門口打車的時候,他悄悄掀開鞋盒的一角看了眼裏麵的紅鞋,昨天夜裏他們在電話裏聊天,聊到這雙鞋,大魚蠻有興致地說:“你真的會買東西嗎?女人的東西你也會買嗎?人家都說男人最煩逛商店……我現在就想看看,我過來好嗎?”
“你別過來,千萬別過來,我不在家裏。”
“那你在哪兒?”
“在外麵。”
“那我就更得過來看看了,看你跟什麼人在一起。”
大魚說這話的時候,就像個負氣的小女孩。她並不像別人說得那麼可怕,是什麼“鐵腕女人”,此刻的她分明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人。張皓天和她說著話,一隻手不自覺地放到了下麵,碰到了那個勃起的硬硬的東西。
張皓天跟大魚在電話裏起膩的時候,聽到汪丁丁和諸葛小晴的房間裏響起異動。一開始他還以為他倆在親熱,後來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因為張皓天聽到有玻璃器皿摔到地上的聲音。連電話那頭的大魚都聽到了。大魚說你房間裏還有別人嗎?張皓天說沒有,是隔壁房間的聲音。
他們都屏住呼吸,聽那邊的動靜。那邊卻又出人意料地安靜。這種安靜使張皓天想起了他8歲那年,母親跟一個男人小黃叔叔在一起,帳幔那邊也常常是令人窒息的安靜,等他睡著了之後,那邊又傳來令人不解的吵鬧聲。床被壓得吱嘎吱嘎響。小皓天蜷縮在蚊帳的一角,覺得天就快要塌下來。
大魚在電話裏柔聲說:“他們在做愛吧?”
張皓天說:“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
“我也覺得是。”
於是,兩人在電話裏笑起來,極為默契。
出租車雖然開得很慢,但張皓天還是提前到了。他正發愁這二十多分鍾該如何消磨,卻見大魚披著一條寶藍色的羊毛披肩,從門裏款款而出。
“我在樓上看見你了,就那麼一個小黑點。”她用手指比劃著,眼睛裏流露出可愛的表情。張皓天心想,她要不是一直盼著我來,能趴在玻璃窗上一直朝下看嗎,她一定是心裏一直想著我呢。這樣想著,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說:“一夜沒睡吧?”
“是沒睡好。”大魚讓張皓天跟他一起到地下停車場去取車,兩人一路說著話,昨天晚上聊天時的親密勁兒又回來了。大魚從汽車的後備箱裏拿出一個撣車的撣子來,在車上草率地劃拉了兩下,說:“上車吧。”
張皓天說:“你東西呢?”
大魚說:“東西?早在車上放好了。我是一切俱備,隻欠東風。”
張皓天覺得大魚的話說得大有深意。“希梵,希梵。”他在心裏暗念咒語,希望事情能向著他夢想的方向發展。他從小就知道這句神奇的咒語,當他希望某件事按照他的意誌發生的時候,他就念這句咒語。不知是巧合還是這句咒語真有什麼神奇功效,每次他集中精神暗念咒語的時候,事情的結果都出人意料。
小時候,媽媽的裁縫店總是很忙,到處掛滿了長長短短的布料和衣裳。有時,小皓天不希望別人看到他,就在那些掛著的衣服後頭躲起來。他覺得躲在那些衣料後麵很安全。別人看不到他,他卻能看得到別人。
有一天,他發現小黃叔叔趁著店裏沒人的時候,抱住桃紅姐姐,並且親了她。他不明白小黃叔叔為什麼有時在媽媽的床上睡覺,有時又偷偷要跟桃紅姐姐親嘴。他知道這是個秘密,“希梵,希梵”,他希望這個秘密永遠不要被人發現。憑直覺他最怕媽媽知道這個秘密,他想,小黃叔叔親了別人,媽媽一定會傷心吧?
他一直躲在衣服後麵沒出來。後來媽媽回來了,那兩個年輕人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小皓天屏住呼吸,盡量不要讓自己弄出聲音來。
汽車開上寬闊筆直的公路。大魚開著車,一邊對張皓天說,你喜歡聽什麼樣的音樂。張皓天說,我隨便。大魚就放了一張麥當娜的CD碟給他聽。她說這張碟是她的一個朋友從美國給她帶回來的。那人對她很好。張皓天“哦”了一聲。接下來就是沉默。路邊的樹“刷刷”地向後閃過去,外麵大概很冷,車內卻是暖融融的,聽著節奏、配器和嗓音都很完美的唱片,感覺就像春天似的。
“那個人啊,他去美國都快十年了,可還是對我放心不下。”大魚手扶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放心不下”是什麼意思,張皓天想,是情侶之間的那種惦記吧?還是原本就是一般朋友關係,大魚故意說得有點讓人起疑心,好讓張皓天繼續追問“什麼朋友啊,男的女的?”或者說“那人一直在追你,對吧?”
麥當娜的聲音像流水似的,在兩人間輕柔地流淌著。道路很陌生,他不知道大魚將把他帶向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