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白馬(1 / 3)

春天來臨的時候,大魚也開始忙碌起來。她的那美文化公司準備籌措資金拍一部49集電視連續劇,因為是大型劇,就需要到處找人融資,車輪戰,與人談判。大魚是這方麵的人精,她告訴張皓天,她之所以從作家改行做生意,就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是個天才的賺錢機器。

張皓天說:“我看你也像個機器。”

他把一盤點心送到大魚麵前,那種中間夾有厚厚奶油的甜點很難用刀切成小塊,張皓天用了一小時時間擺弄那些糕點,把它們擺成好看的鮮花形狀。

這是一個周末,大魚本來計劃跟朋友一起到馬場去騎馬,後來計劃取消了,兩人就在家裏過甜蜜的小日子。這陣子張皓天已經習慣了這種悠閑的生活。他不覺得一個男人像這樣生活有什麼不好。他早晨替大魚準備的早餐都是頭天到超市拎著塑料籃子一樣樣選來的。這成為他每天下午的一個必修功課。

“你就不會一下子多買點?”

“那樣不新鮮。”

大魚聽了他的話,忍不住親吻他的臉。他總是說:“別鬧,我在做事呢。”

他正在很認真地把一盤蝦的須須用剪刀剪掉。這段時間張皓天的廚藝大長,他買來這方麵的書認真研讀,鑽研怎樣做出來的菜才好吃。大魚見他研究食譜,就跟他開玩笑,說他是書呆子。大魚說我這兒來過那麼多任保姆,她們的菜燒得都很好吃,也沒見過誰看過菜譜的。

“因為我不是保姆。”

張皓天把這句話硬邦邦地甩給大魚,讓大魚覺得有點不舒服。她認為張皓天太在意別人的一句玩笑話了,有時候別人說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到了張皓天那兒,別人的每一句話都暗含有嘲諷的意思。

張皓天最感興趣的是,他隔三差五就要往老家彙一筆錢,數額不定,有時是兩千,有時是三千,依心情而定。為此他有時要虛報一些自己的花銷,說買衣服鞋子了,有時又說買了一瓶怎樣高級的香水,細心的人就能發現,隻見他說,但並不見他真的使用。好在大魚並不是一個細心的女人,她自己也是花錢大手大腳,他倆從一個抽屜裏往外拿錢,誰又知道誰用得多、誰用得少?

張皓天對大魚始終有種霧裏看花的感覺,他把帶奶油的點心端給她,坐在遠遠的地方觀察她。

“你剛才說什麼?”大魚從正在翻閱的那本豪華白領雜誌上抬起頭來,她說,“賺錢機器是吧?”

“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我。”

“是你也沒關係,反正一個人能賺錢又不是壞事。”

“你的意思是,嫌我不會賺錢,是吧?”

“我可沒那意思。”

過了一會兒,大魚走過來用手撫弄張皓天的頭發,說道:“哎,你還真生氣了?”

“沒有。”張皓天把頭偏向一邊,不讓大魚碰到他的頭發。

“瞧你那樣兒,還說沒生氣呢。哎,我說外麵陽光明媚的,咱倆也別老在屋子裏悶著了,我跟我那幫朋友聯係上了,咱們出去玩吧。”

“什麼朋友呀?我又不認識,我不想去。”

“跟他們認識不認識無所謂,主要是去玩的。騎馬會嗎?以前玩過嗎?”

“沒有。”

“那就更得去了,騎馬可好玩了。”

張皓天望著眼前的大魚,不知她哪種麵目是真實的。她有時是精明能幹的,望著你的時候仿佛一眼能看穿你。有時又是溫柔可愛的,比如現在這樣子,顯得簡單透明,仿佛一點心事都沒有,就隻是一心想要出去玩。張皓天有時覺得,大魚其實心裏什麼都明白,比如說賬目不對,她心裏清楚錢都去了哪兒。

這些日子以來,張皓天時常會做噩夢,夢見大魚剛剛還是笑吟吟的一副眉眼,扭過臉來就變成了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張皓天,你把這兒當銀行了吧?”

她獰笑著,表情異常醜陋。原來一個美人在特定情況下也可以變得如此醜陋,這是張皓天以前從未想到的。那一覺睡得很長,一覺醒來的時候,床的另一半已經空了,想必她已經到公司去了。早晨忘了起來給她弄早飯,張皓天不知她吃了沒有。電話打過去,秘書小姐說她正在開一個重要會議,不能聽電話。小姐又問他是誰,他猶豫了一下說,那就算了吧。他躺在床上一直在想那個可怕的夢,直到中午才起床。

大魚還是鬧著要去騎馬。她一用那種撒嬌似的語氣跟他說話,他就心軟。但大魚並沒有說清他去幹什麼,她實際上哪兒是玩啊,她是去搞公關的。開車到了那兒才知道,那個聚會可謂人才濟濟,有地產商人、IT精英、金融界的老板等等,一個個都是重量級的人物,隻有他張皓天是個沒名沒姓的人,大魚隻用一句“我朋友”輕輕帶過去,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個人,而是個被她帶來帶去的物件。

“小夥子長得蠻精神的嘛。”

地產商人房道明是個中等個兒的結實男人,人稱房老板。房老板本來說這樣一句話是帶有誇讚性質的,但張皓天心裏覺得不是滋味,覺得人家話裏有話。出於禮貌,張皓天的不快並沒有表現在臉上,他始終保持適度微笑的樣子,聽他們說話,有時也點頭表示讚同。

春天的郊外,空氣清新,馬場附近到處彌漫著香草的氣息。張皓天對那種香草的氣味特別敏感,但他一直不知道發出這種氣味的植物的形狀,它混在眾多青草之中,獨自發出氣味,沒有人注意到它。

張皓天也像那種獨自發出氣味的小草一樣,一直躲在馬場的一角和一匹白馬獨處。他們說那匹白馬很凶的,最好不要去碰它。但張皓走過去,摸摸馬的鼻子,那馬好像通人性似地眨了眨眼睛。別的馬都被他們牽走騎去了,惟獨這匹白馬聽說脾氣不好,沒人敢騎它。

張皓天與這白馬間卻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他從口袋裏掏出方糖來喂它,用手拍它、撫摸它,他覺得這匹白馬就像他的親人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

養馬人說:“你騎上試試吧,我看出來了,你是騎這匹馬的人。”

“以前有人騎過它嗎?”張皓天問。

養馬人搖頭。“白馬脾氣太強,誰騎上它,它就會力顛人家,直到把人家顛下來為止。”

“那我行嗎?”

“試試吧,我看你們對脾氣。”

張皓天以前從沒騎過馬,但他好像輕車熟路似地,手抓韁繩,翩然上馬。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跨到馬上去的,那馬輕輕搖了搖尾巴,馱著張皓天一路小跑起來。

張皓天感到耳邊的風速漸漸加快起來,白馬帶著他,越跑越快了,它不知不覺就跳過欄杆,上了公路。張皓天感到兩旁的景物快速向後移動,他聽到有人在驚呼他的名字,他們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星球,那麼遙遠,嗡嗡泛著回聲。他不知道白馬將把他帶往何處,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馬背,耳邊的風嗖嗖地掠過,他什麼也聽不到了,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

奇異的幻聽術

張皓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了。那明晃晃的白正在逐漸擴大,他仿佛又回到了大白馬的背上,景物快速向後倒去,耳邊的風呼呼的,所有人都在驚呼,隻有他在快樂地向前。他聽到奇異的女聲從樹林深處傳來,她們的聲音具有絲綢的質地,是那樣的飄渺,那樣的美。她們隻唱一個字“啊——”,卻唱得百轉千回,有千種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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