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白馬(2 / 3)

大魚是第一個發現張皓天醒來的人。她驚喜的聲音很快在走廊裏響起:“他醒了!張皓天醒過來了!”

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魚貫而入。他們手裏拿著各種各樣的儀器,在張皓天身上又粘又貼,又聽又看。他們像發現了一個奇跡似地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張皓天,然後,他們像約好了似的,一起發出愉快的微笑。

病房裏隻剩下大魚和張皓天兩個人的時候,張皓天的精神稍微鬆弛了些,他睜著一雙攝人魂魄的大眼睛,望著坐在床邊的大魚。他說:“大魚,我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大魚用有些嗔怪的目光望著他。“還說呢,你都不知道當時有多可怕,那匹馬呼嘯而過,沒人能攔得住它,養馬人說兩年前也曾來過這麼一回,騎馬人被摔到後腦,從此下肢癱瘓了。”

張皓天聽了大魚的話,掀開蓋在身上的白被“呼”地一聲從床上跳起來。他從床上蹦到地上的速度快得不到一秒鍾,簡直像經過剪輯和特殊處理的電影特技鏡頭,他快速地活動著他的胳膊和腿,使大魚想起在迪廳裏見到的某些景象:所有人都變了形,成為另外一種生物。

“小皓,小皓,你怎麼啦?”

張皓天仿佛沒聽見大魚的話,他用手按住自己後脖頸,用力轉動著頭顱。

大魚看著他的奇怪舉動,就有些怕了,連聲說:“沒、沒事吧你?沒事吧,小皓?”

“哎唷,我突然覺得這兒很疼。”

“哪兒呀?讓我看看。”

張皓天指著自己的後脖子,大魚就把身體靠過來,張皓天就趁機抱住她,速度極快地吻了她的臉一下。

大魚打他,輕輕推著他說:“你真壞呀!”

兩人相互對望著,仿佛是第一次互相打量,深情之極。然後,他們身體緊靠在一起,緩慢而深情地吻著,互相親不夠的樣子。這時,病房的門被人“嘭”地一聲推開,張皓天和大魚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們同時轉過臉來看門口,門口站著一個女人,身上穿著一件形狀誇張的裘皮大衣,臉上畫著濃妝。

“媽,您怎麼來啦?”

“美娜啊,美娜!”大魚媽一個箭步衝進來,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緊緊抓住女兒的肩膀使勁搖晃著,“沒事兒吧你?我在電話裏聽到你說你在醫院,嚇死我啦!我還以為出什麼事兒了呢!我還以為你受傷了呢!我還以為你不能動了呢!我還以為你流血或者出了車禍,我還以為……”

“媽,您是不是盼著我出事呢?”

“哎呀,瞧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我怎麼會盼你出事呢,媽一天到晚替你擔心,你爸都說媽有神經病呢。”

“媽,那你也看到了,我什麼事都沒有,全身上下都好好的,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大魚把媽媽轉了個一百八十度,“您回去吧!”

大魚媽媽往前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不對,你好好的,幹嗎來醫院呀?”

“這不是我朋友病了嘛。”

“他是誰呀?”

大魚的媽媽杜敏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看著大魚身後的張皓天,她的眼睛周圍塗著層層的眼影,沒有人能看清她的黑眼仁的確切位置在哪兒。

“他就是我朋友呀,他騎馬的時候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摔到後腦,醫生都擔心他醒不過來了呢,沒想到才過了三小時,他就徹底醒來了,畢竟是年輕啊,生命力強盛。”

杜敏從鼻孔裏發出“哼”地一聲響,“年輕,是太年輕了!”

兩個女人旋風般地旋出門去,隔著醫院的玻璃門,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張皓天耳朵裏卻出現了另外一重聲音,他竟然聽到多年前的聲音,那是他媽媽跟桃紅姐姐激烈爭吵的聲音。

“你甭想勾引他!你還是個姑娘,你得懂得自尊自愛。”

“我勾引誰了?你說,你說啊!”

“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

“還要我說出來嗎?說出來你臉上無光吧!”

“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怎麼臉上無光了?”

“桃紅,你太不要臉了!還要我把你跟小黃的事一件一件都說出來嗎?幹了那麼不要臉的事,我要是你呀,早就一頭磕死了。”

“我不要臉?你要臉?人家小黃比你小得多呢,你還把人家騙到床上,當著你兒子的麵就——”

張皓天聽到響亮的耳光聲相繼響起,想必是一個扇了另一個的耳光,另一個也毫不示弱地回敬。

“哪兒有什麼耳光聲呀,你出現幻聽了吧?”

大魚送走她母親杜敏,回到張皓天的病床邊,一邊替張皓天掖著被角一邊說:“是吵了幾句,但也不至於互相扇耳光呀!小皓,你不是摔了那一跤之後,腦子出問題了吧?”

張皓天神情恍惚地說道:“不至於吧……”

綠意咖啡館

自那次騎馬出事之後,大魚以張皓天需要靜養為由,把他留在家裏,任何活動都不讓他參加,也不讓他與大魚的那幫朋友見麵。張皓天百無聊賴,在家裏澆澆花,聽聽音樂。打開音響,聽到電台在播王力宏的歌,這個歌手粘粘的聲音讓張皓天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歌名好像叫《愛的就是你》,又粘又軟的唱腔,透著一股子小男人討好人的勁頭。

下午,張皓天戴著耳機一邊聽歌,一邊步行去了趟郵局。陽光照在臉上和手臂上,那種感覺有點兒懶洋洋的。張皓天來到郵局,他又彙了一筆錢給他媽。他媽一直沒有信給他,也不知道寄過去的那些錢她都收到沒有。郵局裏人很多,有一些衣服很髒的民工也擠在裏麵,往家裏寄他們好不容易掙來的錢。

張皓天很怕他們擠到他身上來,弄髒他的名牌服裝,因此寄錢的過程就比平時多費了一些周折,他閃到一旁隨手拿了一本雜誌慢慢翻著,直到那些身上沾著石灰的民工走了,他才拿單子填起來。現在,往家裏寄錢,他已經不心跳了,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大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也不過問那些錢的去處,這就使得張皓天變得更大膽,肆無忌憚地往老家彙款。

他穩穩當當地把3000元錢寄回老家,心情極好地從郵局出來。他記得在這條街上,郵局斜對麵有一家裝潢極其講究的咖啡館叫“綠意”。他打算一個人到“綠意”去坐坐,消磨時間。自從跟了大魚,張皓天憑空多出許多時間,他不用出去應酬,也不用到外麵去賺錢,時間多得怎麼花也花不完。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種狀態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當然幸福了,你別不知足了。”

有一回跟汪丁丁通電話,汪丁丁就很羨慕他。汪丁丁已經跟諸葛小晴分手了,準確地說,是諸葛小晴甩了他。汪丁丁隻傷心了半個時辰,就出發去外地演出了。

張皓天倒希望自己也能忙些,把時間填滿。坐咖啡館、泡酒吧這類無聊的事他早就幹膩了,他希望自己也能像街上匆匆忙忙的路人那樣,有個目標,忙碌起來。有時,他坐在咖啡館裏,想象著偶然闖進他視線中的路人,路人急匆匆的樣子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這個人到底幹什麼去呢?是去麵見老板,還是去跟一個女人約會?看他那穿戴整齊的樣子,一定是去跟心愛的女人約會吧。張皓天點上一支煙,兩眼盯著煙頭極其緩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待他緩緩吐出那口煙,窗外的那個路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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