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會賺兩個錢了,你就神氣了是吧?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就是靠那些男女破事發家的嗎?你們公司搞的那些電視劇,不是挑撥人家離婚,就是第三者插足搞婚外戀,我真看不慣,一點原則性都沒有,電視劇裏的女的一個個全是騷貨……”
大魚從床上慢慢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兩隻腳在床下慌亂地找鞋,找到了,又把左右腳穿反了,又重新調過來重穿。她聽到母親嘮嘮叨叨還在說,卻實在忍受不了那滿口“騷貨”、“騷貨”的惡言惡語,母親的話真讓她生氣,她必須盡快逃離現場,不然也得像父親那樣,被逼成半瘋半傻的模樣。
大魚匆忙穿上外套往門外跑,她看到相似的情景:父親站在門廳裏,手裏拿著一根結實的繩子,指指上麵的暖氣管說:“地方我都選好了,喏,就在那上麵。”
說著,他如有神助一樣“唰”地將繩子扔上去,繩子便聽話地在那根銀亮的暖氣管上繞了一個圈,然後軟塌塌地垂下來。
“爸,你千萬可別——”大魚伸手去拉那根上吊繩。沒想到父親卻一把抓緊她的手,另一隻手做成攏音狀,湊近她:“噓,小聲點兒,我不會真上吊的,我嚇唬你媽呢。”他齜牙一樂,口腔裏一股子濁氣噴到大魚臉上來,讓大魚覺得無處可逃。
大魚到樓下發動汽車的時候,手一直在抖。那些瘋狂的嘴臉一直追著她,讓她的心無法平靜下來。大魚在方向盤上趴了一會兒,這才開車回家。回到家,看到張皓天果然不在家,大魚心裏空落落的。她點了一支煙到陽台上去抽,不遠處的新工地上依然亮著燈,馬達聲、敲打聲不時傳來,空氣中飄浮著機油的氣味兒。
大魚吸完一支煙,她又點上一支,在第二支煙抽到一半的時候,她聽到門響。她故意不理,假裝什麼也沒聽見。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腳步聲“踏踏”地走過來。
那人站到她身後,她沒有回頭。兩個人望著空茫茫的工地說話。
——你去哪兒了?
——跟汪丁丁他們去唱歌,他們非拉我去的。
——噢,是這樣啊。
——你往家裏打電話啦?
——是啊,我一直在打,一遍又一遍,打了好多遍,打得手都酸了。你該跟我說一聲的,省得我滿世界找你。
——好的。你怎麼樣,家裏怎麼樣?
——不怎麼樣,還是老一套,父親鬧著要自殺。母親鬧著要接管我的全部財產。
——為什麼?
——怕有人騙走我的錢唄。
——誰呀?
——誰知道她指誰,神經病!算了算了,不說她了,咱們睡吧!
大魚把煙頭在陽台欄杆上按滅,然後朝外用力一扔,扔向茫茫黑夜。
夜裏,張皓天感覺到大魚的亢奮和不對勁兒。他今晚確實去了歌廳,但不是跟汪丁丁和諸葛小晴一起去的,他是一個人到“歌如海”去的。他並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但他覺得那裏的一切都很可疑,特別是那個叫娜娜的陪酒女郎,言辭閃爍,好像故意跟他隱瞞什麼。
張皓天一閉上眼,娜娜那雙軟綿綿的小手就摸到他臉上來。他拿掉那雙手,他說我不是來幹這個的,我是來找人的。娜娜的手離開他的臉,又摸到別處去。他正要把那隻手再次推開,聽到耳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張皓天,你怎麼啦?”
他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動他,那個女人就睡在他身邊,赤裸著,皮膚緊致而又豐滿,身上散發著迷香。
女人說:“張皓天,你抱我!”
女人又說:“抱緊點兒嘛!把手放在這兒!”
她像導演指揮演員演戲似地,讓張皓天從後麵抱著她,把張皓天的兩隻手放在她胸口。沒弄兩下她就興奮起來。她顯得極其亢奮,像要用力發泄一下,而張皓天卻覺得有點累,他一直在想藍小月的事,他固執地認為,那天他在歌廳走廊上看到的那兩個女孩,其中一個肯定是藍小月。
大魚已經亢奮起來,她來到張皓天上麵,用力發泄起來。她要用這種方法把滿腦子的不快都趕走。她喊叫的聲音很大,過了一會兒,她竟然哭起來。
張皓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一下子被大魚的哭聲驚醒了,他連忙將大魚摟進懷裏,很溫柔地撫著她的背問她到底怎麼啦。
大魚說:“皓天,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你不會離開我吧?”
張皓天說:“怎麼會呢,你看咱們現在這樣,不是好好的嗎?”
“我隻要一回到我原來那個家,就像回到了地獄一樣,那個家的氣氛令人窒息,我爸爸——那個酒鬼,動不動就鬧著要自殺。今天居然拿出一根繩子來給我看,說他上吊的暖氣管都找好了,這一切太醜陋了,給我的刺激太大了。”
張皓天依然抱著大魚,給她以安慰。“你放心,他死不了的。但凡真要自殺的人,是不會隨隨便便跟人講的。像這種拿著繩子到處跟人講他想死、他想死的人,就並非真想死,他不過是像小孩子哭鬧一樣,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罷了。”
“那他就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自私的人是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的。”
“受折磨的是我,我也是人,為什麼總是輪到他們折騰我?我在生意場上拚死拚活,為的就是多掙一點錢,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可他們並不快活,越來越不快活,彼此就跟仇人似的,我父親甚至對我母親恨之入骨,說她是一個極端自私自利的人。”
“好了,不想那些事了,有我在呢,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他們相互摟抱著睡在一起,心中充滿依戀的感覺。這一刻,大魚心裏好受些了,她想,那邊地獄歸地獄,隻要這邊是天堂就行了。
“睡吧,天快亮了。”他像是在哄懷中的寶貝,低頭看時,見她已垂著長長的睫毛熟睡過去。
她在沙發上陪酒
就在大魚對張皓天的感情越來越依戀的時候,那個年輕女孩藍小月又冒了出來,再次把生活的水攪渾。當然,這事也怪不得人家藍小月,是張皓天三番五次地到歌廳去找人家,娜娜一開始還擋著點,後來實在擋不住了,就隻好把小月給供出來。
那天,正好大魚跟房總他們幾個投資方一起去了外地,因為是工作上的事,大魚不好帶著張皓天,張皓天也樂得一個人呆在家裏清閑清閑,臨別大魚撒嬌說其實她哪兒都不想去,張皓天說得啦,誰不知道你是個工作狂啊。兩人吻得嘖嘖有聲,每回分手都是這樣。但大魚前腳離開,張皓天後腳就去了“歌如海”,他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小月的事總讓他放心不下。
時間剛剛過下午,小姐們都還沒來上班,隻有一個管事的在那裏把算盤打得劈裏啪啦直響。現在已經沒幾個人會打算盤了,便宜的計算器幾塊錢就能買到一個,算盤差不多已經失傳了,可這個人算盤就打得很好,大概是因為知道有人進來,就越發指尖用力速度加快,仿佛炫技一般。
——找人?
——嗯。
——誰?
——噢,有個叫娜娜的……
——是小姐吧,晚上來。
那人從此閉嘴,不再多說一個字,仿佛有什麼天機害怕泄露似的。張皓天轉過身,聽到那清脆的、劈裏啪啦的算盤聲再次響起,充斥著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