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杜老板開的陸羽茶莊是以批發為主的,往機關單位裏批。是否打開通往機關的渠道,通了多少,這都是衡量茶葉店級別的標誌。杜老板可能做得不錯,他的店每天看上去冷清,沒幾個散客,安溪那邊的新茶卻不斷運來又運出,小麗也動不動就去銀行。

小麗兩條腿細長細長的,腰身也收得緊,胸不用挺就已經凸在那裏。小麗曲線這麼好,卻不怎麼打扮,每天牛仔褲運動衣,臉上也是素的,不抹口紅,不抹胭脂。但她眉毛和唇線都是紋過的,紋得非常自然勻稱不露痕跡,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哪家小店的手藝。

三山和木穗吃過早飯騎自行車從家來時,杜老板正坐在店門口看報紙,小麗斜斜地靠在他後麵的椅背上。

木穗不喜歡小麗,沒說理由,就是不喜歡,說話都沒好腔調。但小麗不介意,木穗一穿新衣服,小麗就會走近來,瞥一眼就說,例外牌的?或者說,愷撒的?又說,古茲的?木穗有時嗯一聲,有時不理,最多笑笑。然後下一次,木穗肯定不再買那個牌子的衣服了,但沒用,小麗還是一眼認出。小麗有一次還瞅了瞅三山的夾克衫說,我老公也是穿卡賓牌的。三山覺得奇怪,衣服上沒寫字,小麗卻叫得出名。木穗就哼了一聲,嘴微微上翹著,輕笑。三山看出木穗很惱火,主要針對小麗說杜老板也穿同一牌子的衣服惱火。三山想這都是女人的把戲,他從來不管衣服的牌子,木穗怎麼買他怎麼穿 。

三山剛把自行車支好,杜老板就把報紙舉起,抖抖,挺不滿的。阿山,我們昨天白救人了,沒有登,報紙沒有登!

三山不想提起這事,低頭掏鑰匙開門。拉閘門嘩地被推上去,手不夠長了,又抓過竹叉子往上頂,動作幅度很大,弄出的聲響也特別大。

但杜老板還是走過來,把報紙遞給三山。真的沒登啊,我從頭到尾看遍了,沒有。

木穗把報紙接過,翻幾下,瞄幾眼,又遞還。木穗說,小事一樁,報社沒人知道。

小麗說,我打了電話。

木穗說,110呢?120呢?也是你打的?

小麗說,是。我打報社的新聞熱線時,他們說好,馬上派記者來,可是他們沒寫,沒寫說明沒來。

木穗就笑笑,進了店,用桶盛水,加入消毒液,又開始擦洗。晚上關店前其實已經到處擦洗一遍了,那股味到早上還未散盡。杜老板曾對此意見很大,他說,茶葉說嬌貴嘛,比什麼都嬌貴,說犯賤嘛,又比妓女還賤,為什麼呀?因為它們什麼味都往裏吸,來者不拒。你們看,他指著小麗的手指說,她連指甲油都不塗。小麗插嘴,哪裏,我塗護手霜了嗎?連護手霜都不敢用嘛,就是怕串了味。杜老說,是啊,就是,因為要挑茶啊。挑茶就是把安溪運來的毛茶攤在小簸箕上,剔掉茶梗,剩下的淨茶才能一包包裝進真空袋中,放到冰櫃中保存。杜老板說,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小心?沒辦法呀,異味讓它們一吸,鐵觀音特級也隻能賣到一級品甚至二三級品的價了知道不知道?杜老板的意思是木穗壞了他的茶。木穗笑了笑,好像聽明白了,卻繼續洗繼續擦。杜老板沒辦法,就在店門外放一個大風扇,把氣味吹回三穗梳剪坊。

擦洗完了,還沒來客人,木穗坐在椅子上,椅子是她專用的,藏在角落,坐時才搬出來。她手支下巴,眼眯著,看掛在店外晾曬的毛巾,毛巾被杜老板呼呼響的大風扇吹得集體往一邊斜,非常整齊有序。猛然毛巾一亂,杜老板鑽進來了。

杜老板手裏仍然捏著報紙。阿山,他叫,我又看了一遍,真的沒有。我們要不要聯合去報社反應一下,我們明明救人了,他們卻不報道,這是什麼報紙!

木穗問,為什麼要報道?

杜老板說,報道了,我們就出名了。我們出名不就是店出名嗎?店出了名生意才好做。杜老板用巴掌在報紙上拍拍,報紙疼了似的,嘩嘩嘩響。

三山看到木穗臉沉下來,她雙臂環抱住椅子靠背,下巴抵在上麵。

杜老板又拍報紙,嘩嘩嘩嘩,嘩嘩嘩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