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爾庫茨克乘飛機到莫斯科，要5個多小時，並且伊爾庫茨克與莫斯科的時差有5個小時。在一個國家，有如此漫長的空中距離，有如此巨大的時差，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俄羅斯太大了。
天氣十分的晴好，天上的雲像散落在草原上的白色大象，悠閑地踱著步，一覽無餘。我恰好坐在窗旁，可以盡情飽覽西伯利亞的景色。從地圖上看，我們穿過了新西伯利亞——它是西西伯利亞的一部分，而伊爾庫茨克屬東西伯利亞，從東到西，在飛機飛行的頭兩個小時裏，我們的飛機經過的是一片廣大的山區。6月，山頂的積雪仍然殘存著，依山勢鋪陳在山脊或山的褶折裏，在晴朗的陽光下，顯現出綿延的、壯麗的輪廓。仿佛是用白色顏料塗抹勾勒出的一幅無邊無際的國畫。森林一望無涯，河流蜿蜓曲折，在山脈的夾縫處迂回。山上有許多天池樣的水潭，可以看見水麵的浮冰——因為那裏閃閃發光並且有厚度。
我看著表，飛行了整整兩小時，沒有看見一個村莊，沒有一個集鎮，沒有，沒有人，沒有一切生靈。隻有樹木、山與河流，還有那皚皚的、殘存的積雪。
多麼好，這麼多森林、平原、河流，沒有人煙多麼好，海拔並不高，生存環境並不惡劣，至少比咱們大西北風沙彌漫缺水缺綠好多了。讓它成為肥沃的、富裕的荒原多麼好，讓它沉睡多麼好。我想到在我們這個人多地少的國家，連沙漠上生長的絲絲菌類（發菜）都要刨出來吃掉；在大西北，羊很少吃過青草，大多啃草根；在山區，坡度在三四十度之上還要開墾種莊稼，陡峭的山岡整座開成梯田，還被稱為人與大自然鬥爭的傑作、奇觀。——我們的每一座山頭都會爬滿了人，被熱愛開發的當地官員和商人窺伺，說，這兒可以開茶園，那兒可以種經濟果林；這條河流可以進行漂流，那個山上可以搞避暑山莊，可以搞“農家樂”，可以種高山蔬菜。官員們鼓勵農牧民總說：明年再增加養殖牛、羊的數量等等。我們的大地是疲憊的，河流與山岡疲憊。固然，俄羅斯人懶惰，中國人也委實太勤快了。這種對資源的無限製掠奪和利用，總有一天會讓咱們掏光了家底。
鳥瞰著雲彩下麵的這片大地，我在想，如果有一批中國農民悄悄地進入這片山區，神不知鬼不覺地進行開墾，十年八年，八十年，估計也不會有人發現。因為人——在西伯利亞是一個稀有的東西。再一聯想，這麼廣袤的大地，良好的生存條件，與俄關係不錯的以色列為何不在這裏買一塊地建國呢？何必在那個中東的狹長地帶與巴勒斯坦爭得死去活來，恐恐懼懼，流血流淚沒一天安逸的日子。俄羅斯本來就有不少的猶太人，遷回以色列的至少也有一百萬。放著舒適不享要去中東遭罪，隻能解釋故土難離，再凶險，也是自己的地方。讓以色列買地的這一奇想剛下飛機，就被劉震雲說出了——咱們在飛機上想的完全一樣，看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還是說飛機上。兩個小時的飛行過後，雲海漫溢，遮擋了俯視大地的視線，逶迤的雲海流來之後，突然又在更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道雲牆，呈水平狀，直得像人工砌成的城牆，將藍色的天空劃出一道間隔。不一會，雲海又成為一朵朵的，緊緊擠在一起，排列有序，大小一樣。過了一會，雲彩消散，又能看見地麵——這時候，是平原，已經到了平原，可依然很少村莊，很少耕耘過的田地，依然是森林，森林，森林，河流，河流，河流……
俄羅斯特別是西伯利亞的沒有開發，未必不是地球的幸事，人類的未來是屬於俄羅斯的，這是一定的！一定是這樣！原因隻有一個，這便是他們有取之不盡的資源。俄作家羅蒙諾索夫說過：俄羅斯的強大在於西伯利亞的富饒。在西伯利亞，一個油田就超過美國的全部儲量，淡水占了全球的五分之一，天燃氣居世界第一。等著他們囤積居奇，哪一天來收盡世界的財富吧。我為地球留有了一塊這樣幹淨、沉睡的大地而甚感欣慰。可以說，西伯利亞不僅僅屬於俄羅斯，它屬於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