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上的“吃”不是指現今社會上官場上流行的吃國家的神吃海喝,而是指我在神農架時遇到的一些當地民間美食。
神農架雖在川、陝、鄂交界,但飲食更多有四川特色,菜都放有一些花椒子,有一些還是神農架的野花椒,麻中略帶澀。特別是欲熟不熟的花椒,一串串放入鍋裏,青翠欲滴,香味撲鼻。
在神農架,往返於鄉鎮、農家間,多吃臘肉。多少年來,神農架人哪怕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有臘肉吃。曆來如此。神農架植被繁茂,喂豬如喂羊,每家喂一兩頭豬是常事,三五頭、十來頭的也不少見。我曾在下穀鄉一戶人家的閣樓上,瞧見了整樓堆的都是臘肉,樓下四壁也都掛滿臘肉,估計至少有1000公斤。其中有的臘肉還聽說是十年以前的。這肉吃不完,為何不拿出去賣呢?說得輕巧。長有寸多深綠黴的肉,誰買?再則山太深,到哪兒賣去?就算有經營頭腦,背幾刀肉到城裏,肉賣了,來去的車費餐費住宿費也就抵消了。所以,神農架家家一年四季有臘肉就不稀奇了。神農架一年四季吃黴臘肉,是否就得這個那個絕症呢?沒聽說過。科學的解釋不能硬套,其間總有些難解之謎。想來有以下幾點:一是那臘肉是不醃製的,因神農架氣溫低。豬殺了,就在火塘上方熏,新鮮的鬆柏樹枝,加上本來不含亞硝酸鹽,不對身體造成損害。就算長黴,也是山裏的黴菌,依我看,山裏的黴菌比城裏的人還幹淨;二則神農架吃臘肉都喝酒,絕不是勾兌酒,是地道的苞穀酒,自釀的。蒸熟的苞穀加大曲發酵,然後上籠燜蒸,酒就從蒸籠底下的竹管涓涓流出,裝入陶罐,封好後放入地窖或小山洞秘藏半年,再取出飲用,香氣芳冽,酒味醇厚,謂之“地封子”酒。入喉爽滑,絕不打頭,一斤八兩,一醉即醒,無甚後勁。這酒泡了那臘肉,等於是殺了菌,因此臘肉無害了。還有一種苞穀酒,叫“刀子燒”,80度,點得燃火的,好喝極了,我喝過一杯,終身難忘;三則因為神農架豬肉是百分之百的綠色食品。這豬吃的是山上五味百草,中有許多草藥,豬便成了藥膳豬,對人隻有補益,哪有傷害;四則神農架人整日勞累,爬山攀岩,吃什麼都很容易消化,排泄也快,身體強壯得可抵禦任何病菌侵害。我甚至認為,幾千年吃臘肉,他們的遺傳基因也與山外人不同了。
在神農架農家吃飯,一般是臘肉土豆火鍋,若是稀客貴客,便能吃臘豬蹄燉土豆了;臘豬蹄數大九湖的最好,因為大九湖是高山平原嘛,草場幾萬畝,豬全是草場放牧的,豬在草場上奔跑長大,蹄子味道極佳。有客人送禮,送兩隻大九湖的臘豬蹄,最有麵子。火鍋中除放花椒外,還放一把紫蘇葉子(有孜然味),再加點天蔥天蒜(也就是野蔥野蒜),味道就更絕了。這天蔥天蒜在神農架可是鋪天蓋地,有一座山便叫天蔥嶺,山上石蒜科植物不知有多少種。長在如此高寒的山上,也隻能解釋是老天爺種下的。
臘肉有多種吃法,有幾種令我難忘。一是在木魚鎮一戶人家裏,吃臘豬尾炒黃豆。黃豆有臘肉味,豬尾有黃豆香,啃也啃得有勁,嚼也嚼得幹脆,讓人越吃越香。另一次是夜宿一深山獨戶農家,第二天一早吃早飯,上桌的有一盤臘肉炒雞蛋。這臘肉切得薄薄的,與完全不相幹的雞蛋炒來,加上一點香蔥,其味獨特無比。有次在去天生橋的路邊,吃到的豆豉炒臘肉,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肉好,豆豉好,加上一碟泡蘿卜,什麼樣的山珍海味都不值一提了。我連要了兩盤,也算得是饕餮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