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一時的狂喜誇大了這些感受的真實性,可是那確實是我當時的真實感覺,我的朋友,而且這些新的感覺竟使我跟你一起度過的那些幸福日子的回憶黯然失色。
“請告訴我,先生,”我抹掉淚水對你的父親說,“你相信我愛你的兒子嗎?”
“相信。”杜瓦先生說。
“是一種無私的愛嗎?”
“是的。”
“你相信我曾經把這種愛看做我一生的夙願、夢想和慰藉嗎?”
“我絕對相信。”
“那麼好吧,先生,像吻你女兒那樣地吻我一次吧,我向你發誓,這一吻,是我得到過的惟一真正純潔的一吻,將使我能下狠心了卻兒女情長,用不了一個星期,你的兒子就會回到你的身邊,他也許會難受一段時間,卻一勞永逸地痊愈了。”
“你真是位品格高尚的姑娘,”你父親吻著我的額頭說,“你打算做的是一件天主也會讚許的事,但是我擔心你影響不了我的兒子。”
“哦,請放心吧,先生,他會恨我的。”
於是我必須在我們之間設置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為了我,也是為了你。
我寫信給布呂丹絲,說我接受了N伯爵先生的建議,要她去轉告他,我將跟她和他共進晚餐。我把信封好,也沒有對你父親說信裏寫了些什麼,便請他一到巴黎就派人把信按地址送去。
不過,他還是問我信裏寫了些什麼。
“是你兒子的幸福。”我回答他。
你父親又一次擁抱我。我感到有兩顆感激的淚珠滴落在我的前額上,像是對我往日罪過的洗禮。在我同意委身給另一個男人的一瞬間,一意識到用這新的罪孽將能贖回的東西,我就自豪得容光煥發。
這是很自然的,阿芒,你曾告訴過我,你父親是世界上最正直的人。
杜瓦先生上了馬車,回巴黎去了。
然而,我畢竟是個女人,當我再看到你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可是我沒有改變我的初衷。
我做得對嗎?這就是我今天躺在病床上問自己的話。我也許再也不會活著離開這張病床了。
在我們的離別來臨的時刻,我經受著多大的痛苦,你是看到了的。你父親已經不在那兒支持我,有一會兒我險些把一切都告訴你,因為一想到你將要恨我和瞧不起我,我就感到多麼害怕。
有一件事,你也許不會相信,阿芒,那就是我祈求天主賜給我力量。他確實領受了我的犧牲,他把我所祈求的力量給了我,這就是很好的證明。
在吃那頓晚餐的時候,我還十分需要得到一種援助,因為我一想到所要幹的事,就非常害怕會失掉了勇氣。我,瑪格麗特·戈蒂耶,一想到又要有一個新的情人,竟然會這般痛苦,又有誰會相信呢?我拚命借酒消愁,好讓自己忘掉一切,於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已睡在伯爵的身邊。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來龍去脈,朋友。請評判我吧,寬恕我吧,就像我已經寬恕了你那天以後給我造成的一切痛苦一樣。
在命運攸關的那一夜以後所發生的事,你跟我一樣清楚,可是,你無從知道,也萬萬猜想不到的卻是我在我們徹底分手以後所忍受的痛苦。
我聽說你父親把你帶走了,可是我深信無疑,你不能離開我太久,所以當我在香榭麗舍大街遇到你的時候,我被弄得有點兒心煩意亂,但絲毫也不感到意外。
從此就開始了那一連串的日子,在那些日子裏你給我的侮辱可說是層出不窮啊,這侮辱我都愉快地接受了,因為,除了證明你始終愛我以外,它還讓我覺得,你越是迫害我,等到你弄清楚事情真相以後,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必然是越崇高。
別為我這種歡樂的殉難精神感到驚異吧,阿芒,你對我的愛已經打開了我的心扉,讓我也能領受崇高的激情了。
然而,我並非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堅強的。
從我為你作出犧牲到你回來以前,有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我不得不求助於肉體上的辦法,才不至於發瘋,才能讓自己在我重新投入的生活旋渦裏做到麻木不仁。布呂丹絲已經告訴了你(是不是?),每一次盛宴,每一次舞會,每一次狂歡,我都到場。我希望通過這些放縱的行為來了結自己的生命,我相信這個想法不久就可以如願以償了。很自然,我的健康變得越來越糟,在我拜托杜維諾阿太太去向你求情的那一天,我身心兩方麵均已衰竭不堪了。
我並不願向你提起,阿芒,在我向你最後一次證明我對你的愛情時,你是如何報答我,你是用何等的淩辱把臨終都無法拒絕你的聲音的那個女人從巴黎趕走的。你向她要求一夜的愛情,她就像一個傻瓜似的,竟然一時相信她可以把過去和現在重新彌合得天衣無縫。你有權利那樣做,阿芒,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肯為我出那麼高的價錢的!
在這以後我拋開了一切!奧琳珀取代了我在N伯爵身邊的位置,我聽說,她還把我離棄他的原因告訴了他。這時G伯爵在倫敦。他是那樣一種人,他們跟像我這樣的姑娘戀愛,頂多也隻是當做一種賞心的消遣,所以他們能跟女人們保持朋友關係,從不為了她們爭風吃醋,也就談不上恨她們了。總之,他確實就是那樣的闊人,隻讓心靈的一角向著我們,而錢包則隨時對我們都是敞開的。我馬上想到他,就往倫敦找他去了。他盡量殷勤地接待我,可是他在那兒已經成了一個上流社會女人的情人,他生怕公開地跟我在一起會有損他的聲譽,就把我介紹給他的幾個朋友。他們請我吃晚飯,飯後其中的一個便把我領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