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商業不僅充滿自信,而且心平氣和,活潑敏捷,不斷進取,不知疲倦。它所采取的方法是十分自然的,許多充滿幻想的事業和令人感傷的經曆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因而它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貨運列車從我邊上隆隆駛過時,我感到精神振作,心寬體胖,我聞到了各種商品的味道,這種味道從長碼頭愚一直飄到錢伯林湖,使我想起了外國,想起了珊瑚礁、印度洋、熱帶氣候和廣袤的地球。看到棕櫚《一明年夏天,有多少新英格蘭亞麻色頭發要將它戴在頭上,看到馬尼拉麻、椰子殼、舊繩子、黃麻袋、廢鐵和鏽釘子,我感到自己更像一位世界公民了。這一車子的破帆比製成紙、印成書的更加易讀,也更為有趣。誰能像這些裂縫一樣,將他們飽受風雨侵蝕的曆史如此記載下來。他們本身就是不需校閱的清樣。此刻運送的是緬因森林的木料,有些木料巳經運到了海上,或被鋸掉,結果,發大水時,那些沒有運到海上去的木料,每千根就要漲價4美元;鬆樹、雲杉和雪鬆一從前它們還分一等、二等、三等和四等,近來全歸為一等,由熊、麋鹿和北美馴鹿拖著走,在它們的頭頂搖搖晃晃。接下來運送的是上等的托麥斯頓石灰,它們要到遙遠的山區才被卸下來熟化。至於這一破布,花色品種齊全,是棉布和亞麻布墮人的最低境界,是衣服的最後結局,它們的圖案再也沒人稱頌,除非是在密爾沃基市,而那些色彩奪目的衣料,英國的、法國的,或美國的印花布、方格布、麥斯林紗等等,都是從四麵八方收集而來的,有富人的,也有窮人的,它們最終都將成為清一色的白紙,或顏色深淺不一的紙張,說不定上麵還訴說著真實的人生故事,上層社會、下層社會都有,而且都以事實為依據!這一輛封閉的火車散發出一股鹹魚味,一股強烈的新英格蘭商業氣味,使我想起了大淺灘和養魚場。為了這個世界,魚都給醃了起來,結果什麼也壞不了它,從而使堅持不懈的聖人也要感到困窘臉紅,這種鹹魚誰沒見過?有了鹹魚,你可以掃街、鋪路,或劈柴火,為了防止日曬雨淋,貨運司機將自己隱身於鹹魚之後,或將貨物放在鹹魚的下麵,一而商人也可以將鹹魚掛在門口,作為開業的招牌,就像康科德商人從前做的一樣,到最後,就連老主顧也說不出這是動物呢,還是植物或礦物,不過它仍像雪花一樣潔白,如果你把它放到鍋裏去煮一煮,那麼燒出的就是一頓美味鹹魚,足夠周末的一頓宴席。再接下來運送的是西班牙皮革,牛的尾巴依然彎曲,仰角仍跟當初在西班牙大草原奔馳時的一模一樣,真是頑固不化,這說明本性的惡習是多麼的不可救藥啊!說實話,當我了解了一個人的本性後,我承認在這種生存狀況下,我並不指望它會變好或變壞。正如東方人所說:“狗尾巴可以加熱,可以擠壓,可以綁上繃帶,但是經過12年的調教之後,它的本性依然不變。”這些尾巴頑固不化,要想根治這種本性,惟一的辦法就是把它們製成膠粘物,我想人們通常就是這樣來處理它們的,然後它們就會固定不動,充滿粘性。這兒有一大桶糖漿或白蘭地,是送給佛蒙特州卡汀斯維爾市的約翰·史密斯的,他是格林山區的一位商人,為他附近的農民進口一些東西,此刻或許他正站在船的艙壁旁,想著剛剛上岸的一批貨,它們如何會影響他的貨價,眼下他會跟顧客們說,他希望下列火車到的是上等貨,這話今早之前他巳說過20多遍了。《卡汀斯維爾時報》巳經刊載了這個廣告。
這些貨物上來了,別的貨物下去了。飛馳而來的嗖嗖聲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放下書本,抬眼望去,看到一些高大的鬆樹像是長了翅膀,從格林山區和康涅狄格州一路飛來,這些樹是從遙遠的北方山區砍下的,它們像離了弦的箭一樣,10分鍾不到,就穿過了這個城市,人們的眼睛還沒眨一下,它就成了某個大旗艦的桅杆。聽!牛車開來了,千山萬壑的牛羊全都擠在上麵,什麼天上的羊圈啦,馬廄啦,牛棚啦,什麼手持牧杖的趕畜人啦,趕著羊群的牧童啦,全都來了,隻有山上的草原例外,山風吹得它團團打轉,就像落《在秋風中不停地飛旋一樣。空氣中充滿了牛羊的咩咩聲,牛群擠來擠去,仿佛經過的是一個放牧的山穀。前麵領頭的老羊隻要一晃動脖子上的羊鈴,大山踴躍如公羊,小山跳舞如羊羔。一車趕畜人擠在牛羊中間,和它們享受同樣的待遇,他們雖然沒了職業,但是手上依然抓著根沒用的棍子,也算是恪盡職守的標誌吧。但是他們的狗哪兒去了?對他們來說,狗巳潰不成軍;它們完全給遺棄了,連嗅覺都沒有了。我好像聽到它們在彼得博羅山後狂吠,又好像聽到它們在格林山的西坡那兒喘氣。它們不會見到牛羊被殺的場麵。它們的職業也沒了。它們的忠誠和精明都不行了。它們會灰溜溜地溜進狗窩,或許還會發野,和狼或狐狸結成聯盟。你的遊牧生活就這樣隨風而去了。但是鍾聲響了,我得離開軌道,讓火車通過,一一鐵路於我算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