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昔曰的居民:冬天的訪客(2)(1 / 3)

現在,隻有地上的一個凹槽還能看出這些房子的痕跡,地窖的石頭也深埋地下,陽光明媚的草皮那兒,生長著草莓、樹莓、糙莓、榛樹叢和漆樹;在原來是煙囪的角落裏,現在正生長著油鬆或節節疤疤的橡樹,而石階石那兒,或許正搖曳著一棵芬芳的黑樺木。有時候,井的凹痕依稀可見,從前,這兒泉水噴湧,現在卻雜草叢生,幹枯無淚;要不就是最後一個人離開時,從草地下麵搬起一塊扁平的石塊,將井深深掩蓋,留待日後人們前來發現。將井掩蓋起來,這是一件多麼悲哀的舉動啊!與此同時,淚泉開始噴湧。這些地窖的凹痕就像遭到遺棄的狐狸洞和陳舊的洞穴,成了惟一的遺跡,而從前,這兒人來人往,生機勃勃,人們以不同的方式,用不同的方言,討論“命運,自由意誌和絕對預知”。但是據我所知,他們得出的結論無非是“加圖和布裏斯特拔過羊毛”。這跟著名的哲學流派史一樣,給人以深刻的啟發。

門框、門楣和門檻巳經消失二三十年了,但是丁香花依然生機勃勃,每到春天,鮮花盛開,芳香四溢,吸引了沉思的遊客前去采摘;這些丁香原本是些孩子們栽培在前院的,現在卻矗立在幽僻的草地牆邊,這是這個家族的最後一個品種,是惟一的幸存者。想當初,這些黑黝黝的孩子們跑到房屋的陰涼處,將隻有兩個芽眼的瘦弱幼枝插到地裏,每天澆水,沒想到它們居然生了根,壽命超過了他們,甚至超過了給它們遮陰的房屋和大人經營的花園和果園。他們長大,去世後半個世紀,這些丁香還在給孤獨的遊客講述他們的故事一這些丁香色澤鮮美,芳香四溢,仍跟當初那個春天一樣。我深深地注視著這依然柔和、禮貌、歡快的丁香色彩。

可是這一小小的村落,本可以發展更多的東西,為什麼康科德堅守陣地,而這個村子卻失敗了呢?難道沒有什麼自然優勢,比方說水?唉!瓦爾登湖水深深,布裏斯特泉水清涼,一人們可以長期飲用,有益健康,然而人們並不加以利用,而是用來稀釋杯中之物。他們全是些口渴的家夥。難道這兒就不能編籃子,做馬廄掃帚,編席子,烤玉米,織麻布,製陶器,使荒野像鮮花一樣盛開,讓無數的子孫承繼先父的土地?本來,貧瘠的土地至少可以防止低地的退化。唉!想想看,這些人類居民絲毫沒有給這兒的風景增添美麗!或許自然又要重新嚐試,讓我去做第一個移民,而我去年春天造的房子,則將成為村中最古老的一座建築。

我不知道在我占據的這塊地方,以前是否有人蓋過房子。救救我吧,我不想住在這樣一個城市,城池的底下又是一座古城,建城的材料全是些廢墟,城裏的花園成了一座座陵園。土地巳經發白,交上了厄運,還沒等采取必要的手段,大地恐怕就要遭到毀滅。帶著這些回憶,我將居民重新遷人森林,然後安然人睡。

到了這個季節,我來客很少。積雪最深的時候,我能一連一個星期,甚至半個月,都沒人敢來看一下,但是我照樣過得舒舒服服的,就像田鼠,或耕牛和家禽,據說它們長期埋在大雪堆裏,就是沒有食物,也能活下來;要不就像本州薩頓鎮的那家早期移民,1717年他不在家的時候,一場大雪將他家的房子徹底覆蓋,隻有煙囪冒出的熱氣在積雪中化出了一個洞口,才使一名印第安人發現了這座房子,從而解救了他們全家。但是沒有友好的印第安人關心我,其實也沒這個必要,因為房屋的主人正好在家。好大的雪啊!聽上去多麼開心啊!農夫們如無法帶著牲口趕到森林和沼澤,他們就得砍掉屋前的綠蔭樹,積雪變硬的時候,他們就得到沼澤地裏去砍樹,等到來年春天一看,他們砍樹的地方離地居然有10英尺。

積雪最深的時候,從公路到我家,我走的這條路有半英裏,可以說迂回曲折,虛線點點,點與點之間還有很大一片空白。在一連一個星期的平和天氣中,我來來去去,邁著同樣多的步子和大小一樣的步伐,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慮,準確無誤,就像兩腳規一樣,行走在我的足跡上,一冬天使我們變得按部就班,一可是足跡上常常映有藍天的色彩。不過,沒有什麼天氣致命地阻礙過我散步,或者說外出,因為我常常在最深的積雪中步行8到10英裏,趕去跟山毛櫸,或黃白樺,或鬆樹中的老相識約會,到了這時,冰雪巳經使樹枝低垂,樹頂尖尖,使鬆樹變成了冷杉,有時候,我跋涉在近兩英尺深的積雪裏,來到最高的山頂,我每邁一步,就將頭頂的積雪搖下來;有時候,我匍匐前行,在雪地裏撲騰,因為這時,獵手們都巳回家過冬去了。一天下午,我興致勃勃地看著一隻大林梟(Strixnehulosa)棲息在一棵五針鬆下麵的枯枝上,靠近樹幹,此時大天白日,我離它隻有一杆遠。我隻要一移步,就會在雪地上發出聲音,它就能夠聽到,但卻無法看到。我一發出聲音,它就會伸長脖頸,豎起脖子上的羽毛,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是很快,它的眼瞼又耷拉了下來,開始打盹。看它看了半小時之後,受其影響,我也有點睡意了。它坐在那兒,兩眼半睜半閉,就像一隻貓,或者說貓的有翼兄弟。它的眼皮之間隻有一條細縫,靠著這道細縫,它跟我保持著一種半島似的關係;就這樣,它眼睛半睜半閉,從夢境中向外觀看,極力想了解我,這個模糊的物體,或者說擋住了它的視線的塵埃。最後,由於聲音更響,或者說由於我越靠越近,它開始變得不安起來,慢慢地在棲枝上轉了個身,好像對有人打斷它的夢感到十分惱火;它振翅飛過樹林,翅膀展得奇大,可是我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就這樣,它不是靠視力,而是憑借自己對周圍環境的靈敏感覺,在鬆枝間飛翔,可以說,它是用自己敏感的羽毛,在黃昏中摸索前進的路線,最後,它找到了一個新的棲枝,可以在那兒寧靜地等到第二天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