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月份,天氣依然寒冷,冰雪既厚又硬,這時,精明的地主就會從村中跑來,挖些冰回家,準備冰鎮夏天的飲料,現在還隻是1月份,人們還穿著厚大衣,戴著棉手套,可他卻巳預見到了7月份的酷熱和口渴,這份聰明真令人佩服,同時也使人感到悲哀!因為這時還有許多東西沒有提供。也許他在今世沒有積攢什麼財寶,好讓他來世享用清爽的夏日飲料。他將牢固的湖麵切開,鋸掉,掀掉魚兒的屋頂,將它們賴以生存的冰塊和寒氣拴緊,就像捆綁木料一樣,然後把冰塊放到車上,趁著冬日的有利寒氣,運回地窖,等待夏天的來臨。馬車經過大街時,這些冰看上去就像是凝固了的藍天。這些割冰的人天生快樂,詼諧有趣。每當我來到他們中間時,他們就會邀我一道鋸冰,我站在下麵,他們站在上麵,兩人一道拉鋸。
1846-1847年冬天的一個早晨,一下子來了100名極北樂土之民,擁到我們的湖濱,眾多的車上裝了不少笨拙的農具,雪橇、犁耙、條播機、刈草機、鏟子、鋸子和耙子,每個人的手上都拿了一把兩股叉,這種農具就連《新英格蘭農業雜誌》或《農事雜誌》都沒描述過。我不知道他們是否來播種冬天的黑麥,或新近從冰島引進的其他穀物。可是我並沒有看到肥料,因此我斷定他們跟我一樣,不想將土地深耕,因為土地休耕太久。他們說,有位幕後鄉紳,想使錢翻個倍,就我所知,他的錢巳經達到了50萬,但是,為了在每一美元上再翻個倍,他就趁著隆冬季節,剝去了瓦爾登湖上惟一的一件外套,不,是一層皮。他們很快開始工作,有的耕地,有的耙地,有的滾地,有的犁地,一切井然有序,好像他們想把這塊地變成一個模範農場,可是等我睜大眼睛,想看一看他們撒些什麼種子的時候,我邊上的一幫家夥突然鉤起處女地來,他們猛地一甩,鉤住了沙子,也可以說水,因為這片土壤十分鬆軟,一實際上,所有的陸地都是如此,一然後將其裝上雪橇拖走,這時我猜想,他們一定是在沼澤裏挖泥炭。就這樣,他們每天來來去去,伴隨著火車頭奇怪的尖叫,來回於北極的某個地方,在我看來,他們就像是一群北極的雪鳥。不過有時候,瓦爾登湖這個印第安女子也會進行報複,有一次,一名雇工走在後頭,突希臘神話中,“極北樂土”指陽光普照,北風不到的四季常春之地。
然滑進了地麵的一道縫裏,向冥府塔爾塔羅斯奔去,原本十分勇敢的一個人,此刻卻一落千丈,差點丟了性命,能在我家避難,他感到十分高興,同時也承認爐中確有美德。有時候,土壤凍得太硬,犁頭一碰上去,鋼條就會震裂,要不就是耕犁陷在犁溝裏,你得扒開凍土,才能將它取出來。
說實話,每天有100個愛爾蘭人,在北方佬監督下,從劍橋來到這兒,他們將冰切割成一個個方塊,方法嘛,眾所周知,毋庸贅述。然後,他們將這些冰塊放到雪橇上,運到岸邊,然後再迅速拖到一塊冰台上,由馬拖著抓鉤、滑輪和索具,一塊一塊地碼起來,就像碼一桶桶麵粉一樣穩健、準確,它們左右並列,上下重疊,仿佛是給方尖塔打下了牢固的基礎,好讓它直衝雲霄。他們告訴我,幹得好的時候,一天可以挖出一千噸的冰,這等於是一英畝地的產量。跟在陸地一樣,由於雪橇順著同樣的車道來回奔跑,從而在冰上形成了深深的車轍和“搖籃洞”,而馬則在桶一樣的冰洞中吃起了燕麥。就這樣,他們將冰塊放在露天,碼成一堆,35英尺高,六七杆見方,他們還在外麵堆放了幹草,阻止空氣人襲,因為盡管寒風剌骨,但是它們仍可找出一條通道,吹出一個個洞穴,使得那些微不足道的支撐物支離破碎,冰堆最終倒坍。起先冰堆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藍色城堡,或瓦爾哈拉殿堂,但是等到他們將粗糙的幹草塞進裂縫,草上就會蒙上一層冰霜和冰柱,看上去像一個曆史悠久、長滿苔蘚的古老廢墟,堆砌著蔚藍色的大理石,這就是冬神的住所,我們在年曆中看到的那位老人,這就是他的陋室,仿佛他準備和我們一道過夏。據估計,這堆冰中,有百分之二十五到不了目的地,有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消耗在車中。然而,大部分冰塊的命運巳經背離初衷,因為要不就是冰塊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好保存,裏麵的空氣多得驚人,要不就是其他的原因,反正冰塊從未運抵市場。這堆冰是1846-1847年的冬天碼起來的,大約有一萬噸,最後用幹草和木板遮蓋了起來,到了第二年7月,蓋子被打開,一部分冰塊被運走,但是剩下來的冰塊卻暴露在陽光之下,捱過了那個夏天和第二年的冬天,直到1848年9月,冰塊還沒有全部融化。因此,大部分冰塊最終還是回到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