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白突然一振右手,摔脫了左娟的五指,激動的說道:“你不要騙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爹爹究竟是作了什麼錯事?武林大門派,一向是聲譽良好,為什麼會一齊要和我們白鶴門作對?”他長長喘息一聲,接道:“姐姐,我知道你知曉內情,可是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不肯說,我就不認你是我的姐姐!”
他們姊弟之間,一向是相敬相愛,左娟從未見弟弟發過脾氣,心又急又痛,止不住熱淚泉湧而出。
左少白突然仰天狂笑,放腿向前奔去。
他心充滿了激忿,難以自製,用出了全身氣力,瘋狂一般向山上奔去。
絕峰聳立,陰雨路滑,左娟眼看弟弟狂奔峭壁山石上,不禁心神皆顫,忍不住大聲叫道:“弟弟,快些停住,姊姊告訴你就是。”一麵狂喊,一麵放腿向上追去。
左少白聽得姊姊那泣血杜鵑般的呼叫之聲,不禁心一軟,停了下來。
左娟縱躍如飛,追上了左少白,一把抓住右臂,搖撼著說道:“弟弟,咱們兄弟之,屬你的骨格最好,爹爹常說:咱們左家能否洗雪沉冤,全在你的身上。你如何能輕賤自己,不自珍重?”
左少白舉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說道:“姊姊,如是爹爹當真的做下了見不得天日之事,咱們做兒女替他頂罪一死,那也算是盡了孝道,如若是他沒有做出壞事,為什麼不肯說出自蒙沉冤經過?”
左娟道:“爹爹俠肝義膽,胸懷磊落,豈會做出見不得天日之事,弟弟你不能胡亂猜想,誣蔑爹爹。”
左少白道:“那他為什麼不肯說出個內情?”
左娟道:“爹爹有他的苦衷,咱們作兒女的豈能迫他?”
左少白仰天思索片刻,說道:“可是為了母親?”
左娟搖著頭,道:“我……我不知道。”
左少白道:“你知道,隻是不肯告訴我罷了……”微微一頓,口氣突轉的十分嚴肅,接道:“姑姊,你是父母的女兒,難道我就不是父母的兒,你和大哥都知道,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左娟心下為難,握著弟弟的手腕,說不出話,雙目淚水有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一顆接一顆的滾了下來。
左少白看姊姊隻管流淚,心更是懷疑,心知如不追迫於她,她決然不肯說出,當下用力一甩,掙脫了左娟五指,正容說道:“姊姊,如若是爹娘當真的做下對不起天下武林的事,咱們代父母受過,引頸受戮,死而何憾;如若是他們故意羅織罪狀,加在爹娘身上,咱們必得留下有用的生命為父母洗雪沉冤。”
左娟哭著說道:“弟弟說的不錯,你一定要好好的記著。”
左少白高聲喝道:“你如不肯告訴我,我就先死給你瞧!”縱身躍起,疾向峭壁上攀去。
峭壁怪石突出,生滿了綠苔,再加上雨水涮洗,滑難留足,左少白攀登之此又是專選險惡的所在,下臨深穀,一個失足,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左娟隻瞧的芳心片碎,大聲呼叫,道:“弟弟;你快些下來,姊姊告訴你。”
左少白翻身一躍,倒飛下來,接近左娟時,疾收雙腿向一塊山石上麵落去。
左少白在兄姊群,是武功是弱的一個,那左鑒白因為他骨骼資質奇佳,生怕傳授本身武功,誤了他的前程,不敢輕以傳授,隻教他內功築基的坐息之法,和幾招最為精妙的劍術,用以在逃亡自保,輕功提縱之術,卻是從未傳授,適才他憑籍一股衝動之氣,和充沛的內功,攀山渡險而上,這一飛身下落,勁道沒有用對,一腳踏在山石邊緣的綠苔上,頓覺重心失去,滑向山下裁去。
左娟驚叫一聲,右手疾急伸出,抓住左少白的右腕。
左少白向下衝墜之力,十分強大,左娟雖然抓住了弟弟右腕,但被那衝墜之力一帶,本身也站立不穩,向下滑去。
匆忙,左娟突然飛起蓮足,勾住數尺處一株鬆樹的樹身,才把下墜的勢道穩住,用力往上一提,拖起了左少白。
姊弟二人,經曆了這一場驚險,人雖無恙,但娟姑娘已然駭得臉色蒼自,全身汗水涔涔,雙手握住左少白的右腕,搖撼著說不出話。”
左少白知她驚魂未定,似難作主意,當下高聲說道:“姊姊,你說是不說?”
左娟拂拭了一下頭上的冷汗,道:“我說;我說,不過,我也是由爹爹數年來,言行綜合而得,隻怕所知有限……”
左少白道:“你知道多少,那就說多少吧!”
左娟道:“事關母親名節,所以爹爹不願在咱們麵前談起。”
左少白臉色微變,睜大了一雙眼睛,道:“怎麼會牽連到母親的名節上?快些說呀!”
左娟道:“你不要急嘛,讓姊姊慢慢的說,好像是母親接得一封密簡,悄然而去,爹爹去找母親,找上了白馬山煙雲峰,剛好遇上武林大門派四位掌門人被人害死,招惹出這一場沉冤誤會。”
左少白長長呼一口氣,道:“以後呢?”
左娟道:“爹爹身受外祖培育教養,恩情如山似海,外祖不但把一身絕藝盡傳給爹爹,而且也把他唯一的女兒,許配給爹爹,又讓他接掌了白鶴門的門戶,繼承了外祖的衣缽……”
左少白道:“是啦,爹爹感激外祖的慈愛之請,不忍對母親有絲毫傷害,雖蒙沉冤,為天下武林人物追殺,但也不肯公布真相,傷害到母親的名節。”
左娟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說道:“不,不,我瞧爹娘相愛情深,從未有過一點爭執,那次母親留書出走,隻怕是別有苦衷。”
左少白道:“母親為什麼要留書出走呢?事先可有異樣?”
左娟道:“那時候姊姊年紀還小,隻不過初解人事,但就我記憶所及,那幾日毫無異樣情事,我也曾暗地問過大哥,要他回憶母親出走情形,是否先有異兆……”突然住口不言。
左少白問道:“大哥怎麼說?”
左娟道:“大哥說,他……他看到了一個穿著全身黃衣的人,把一封密簡,交給了母親一個貼身的小婢,當天晚上,母親就留書出走了。”
左少白仰天長歎一口氣,默不作聲。
左娟道:“弟弟,你不能懷疑爹娘,爹爹為人正大磊落,頂天立地,決不會暗害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何況那四大掌門,都是武林頂尖的人物,爹爹一人,決不是他們的敵手。”
左少白雙目凝注在姊姊的臉上,不發一言。
左娟輕輕歎息一聲,道:“母親溫婉賢淑,對爹爹情深萬斛,決不會做出對不起爹爹的事。”
左少白道:“那是大門派的不對了。”
左娟道:“真象未明之前,姊姊也不敢妄言,好在爹爹已留下了線索,日後咱們依圖索驥,不難查出真象。”
左少白道:“我要問問母親,她為什麼要留書出走?”
左娟道:“弟弟不可莽撞,爹爹不肯對咱們說明此事,隻怕有所顧忌,唉!眼下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是你要好好的珍重,爹娘都對你寄望甚深,說你天資聰慧,日後爹娘洗刷沉冤,重振白鶴門的雄風,全靠弟弟你了!”
左少白慘然一笑,道:“天下武林盡是咱們的仇人,這個仇如何報法?”
左娟瞼色一整,道:“弟弟,為人者豈能輕侮爹娘?”
左少白道:“我知道,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隻覺心氣血上衝,忍不住流下淚來。
左娟柔聲說道:“弟弟,姊姊長你幾歲,這八年來的奔逃流亡,使我多知道很多事情,爹爹為人正直,母親賢淑端莊,決不會暗算計他人……”
遙聞怒喝之聲,傳了過來,道:“娟妹嗎?你不帶弟弟趕路,站在那裏等什麼?”用詞雖甚委婉,低聲音卻充滿激動、悲憤!
左娟不用抬頭去看,已聽出那是左繼白的聲音,當下低聲說道:“弟弟,咱們走吧!”牽著左少白,向山上攀去。
奔行了一陣,左少白忍不住心的激動,說道:“姊姊,咱們回頭瞧瞧再走!”
左娟何嚐不惦念雙親、大哥,但覺保護弟弟脫險的責任重大,強自忍耐下胸的激動,左少白這一提,再也忍耐不住,停下身,回頭望去。
風雨,隻見刀光閃動,左鑒白居,母親居右,大哥居左,金刀、長劍、軟鞭,結成了一片綿密的耀目光芒,且戰且退。
數十個武林高手,緊隨追迫,當先一個身軀高大的和尚,手飛舞一柄月牙鏟,居迫攻,勇不可當。
在那和尚左邊,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左手執著一塊鐵牌,右手一把短刀,但見他忽而一躍丈餘,忽而貼地搶攻,有如巧燕掠波一般,縱躍在山石間,打的刁鑽無比。
右邊是一個年道長,手施展一柄長劍,劍招辛辣異常。
這三人領導群雄,當先迫攻。
左少白道:“姊姊,那和尚可是少林門下嗎?”
左娟道:“一年之前,我和大哥雙戰他一人,我幾乎傷在那柄月牙鏟下,這和尚勇猛無匹,乃少林門下一位盛名甚著的高手。
左少白道:“右麵那道人,和那縱躍如飛的矮,姊姊可認得麼?”
左娟道:“怎麼不認識,這些人都已和爹娘動過手,那道人法號金鍾,是武當門下高手,劍術精絕,享譽一時,那矮卻是八卦門的高手,叫飛叟胡梅,唉!這些人集在一起趕來,今日之戰,隻伯爹娘和大哥難以抵敵。”
說話之間,左鑒白等已然退後了三丈左右。
左娟霍然警覺一帶左少白的右腕,道:“弟弟,咱們得快些走啦!”
隻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喝道:“左鑒白,你還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縛,難道真要戰至橫屍荒山不成嗎?”
左娟、左少白雖在向前奔走,卻字字句句聽得十分清晰。
左鑒白金刀一緊,封開了那和尚的月牙鏟,說道:“我們夫妻、父一家五口,已被你鐵蹄緊迫,逃亡八年,難道諸位就不肯放鬆一步麼?”
那身軀高大的和尚,冷笑一聲,說道:“敝派掌門方丈,被你害死,此仇此恨,難道就不該報麼?”
但聞人聲雜亂,有人高聲呼叫道:“大師何苦和他多費口舌,此人冥頑不靈,作惡多端,豈肯俯首認罪?”
另一個聲音接道:“不可傷了他的性命,咱們要生擒活捉。”
又一人接道:“如是一招把他打死,那是太便宜他了。”
緊接著一個聲如洪鍾的吼聲,道:“這左鑒白要是死了,四大掌門被害一事,豈不永成疑案?難以水落石出,萬萬不得傷他性命!”
這一陣呼叫喝叱之言,字字句句如刀如劍,刺入左少白的心,隻覺血脈暴脹,說不出是痛是怒。
左娟覺出了弟弟的手腕,不停的抖動,立時暗一提真氣,用出全力,抱著左少白向前奔去。
一口氣翻越過兩座山峰,左娟已累得香汗透濕,嬌喘不已,傾耳聽去,身後已不聞兵刃之聲。
轉眼望去,隻見左少白臉色鐵青,眉宇間滿布著激憤之色,身軀仍然不停顫動著,顯然,他心的激動不但未能平息,反而越來越重。
左娟心大為震驚,柔聲說道:“弟弟,你怎麼了?”
左少白道:“我如不問明白內情,死難瞑目……”張嘴噴出一口血來,撲在左娟懷,失聲大哭起來。
左娟的心,早已積滿了憂鬱、悲苦,但她在顛沛流離的生活,學會了忍耐,此刻被左少白這一哭鬧,積存在心的憂鬱、悲苦,再難壓製,姊弟二人相抱而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左少白自覺被一雙有力的手掌,拖了起來,耳際間,響起了一個低沉慈愛的聲音,道:“孩,大丈夫豈能輕彈淚珠,不要哭啦!”
左少白抬頭望去,不禁為之一呆。
隻見左鑒白左頰上血肉模糊,鮮血淋漓而下,上半身衣服盡為鮮血染紅,已成了一個血人。
母親似是受傷不輕,左肩上衣服破裂,鮮血和雨水,濕透了整個衣袖。
左繼白右臂上一條刀傷,可見翻出的血肉,左大褪傷痕宛然,流血末止。
這是幅血的畫麵,淒慘悲壯,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