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噎,頓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隻能看著男孩悲憤的臉龐,尷尬的聽他說著。
“所以請你別汙辱我母親,她是為了活著流血,而不是為了你們這些自以為高尚的人,那些肮髒的欲望流血。”說完,男孩定定看著男人,男人受不住這視線尷尬的偏頭,男孩這才抿緊唇,頭也不回的跑離。
“看什麼看?!”感覺眾多目光落在身上,男人大吼道,不料摸摸臉頰準備回帳篷前,不遠方一群人竟抬著個渾身染血的女人緩緩走來,而男孩看見那女人後腳步一個不穩,流淚不止,連滾帶爬的衝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輕聲泣喚。
“不要母親……不要、不要……起來、起來啊……啊啊啊啊──”搖著女人,從哀求到放聲痛哭,男人終於移了視線,不敢再看。
原來,男孩說的都是事實。
要是以往這種情況隻要回句“軍醫不是用來看你們這種人的”他們就會退走,可是聽完那男孩的話後再加上羞辱過他,男人實在無法當作沒發生過。
呆站原地,驀地被身後一隻手推了踉蹌,才想回頭破口大罵,卻見一張白皙斯文的臉後把話全吞了回去。
“埃斯……”白大掛,聽診器,這不是軍醫還能有誰?
“羅貝南,是男人就去道歉,雖然規定的確說不能為他們看診,但也不能說那種話。你平常對那些男人女人說無所謂,但那孩子的眼神你這個老油條會看不出來?這麼難得的孩子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說得出口?”
反省了下自己,男人,也就是羅貝南悻悻然的摸摸臉頰,他確實是愧疚了。
向埃斯要了點傷藥,羅貝南隨即走向段蕪。埃斯皺皺眉,暗歎口氣也跟了上去。
即使趴在女人屍體上背對著出口,小小的身體一抽一抽的抖著,段蕪還是能從周遭突然散開的人群知道有人走了過來。
一昧哀求並沒有用,段蕪一開就就明白得很,但若是開頭就強勢甚至是咒罵事態隻會更糟,最好讓對方錯覺自己是需要他施舍、完全無害的弱者。是的,拒絕這不重要的人物無需費太多心力,隻需要一腳抑或一掌。
心腸軟些的人自然不忍心拒絕,但“自己”急著救母親等不了猶豫的時間,到時關心則亂,崩潰哭訴埋藏的心聲。身居高位之人沒人聽得進下位者的指責,就算麵上欣然接受,心裏仍卻堅持自己的念頭。用弱者的姿態向他們哭訴隻有弱者會發生的事,憐憫、同情,不需費勁就能輕易得到,這種情緒比起強硬、比上咒罵更能改變一個人的念頭。就算他遇到的門衛不為所動,但隻要一直磨,用不了多久整個軍營都會知曉……
一個勇敢又可憫的孩子失去了他唯一的親人。
如果要離開這裏必須要有人擔保,作為往後若是那人犯罪時被罰錢的人,所以極少人願意帶這些髒到極點的人到外頭的世界,誰能保證帶出來的人不會重操舊業?
然而整個軍營不用多久都會知道這個孩子的心性品德,而這麼幹淨的孩子誰又忍心將他獨自留在這肮髒的地方?
沒錯,段蕪在賭人心,賭人心的冷漠和不忍誰占了上風?雖然人心多變,但眼下也隻有這步棋好走。
“喂!男人哭成這樣還能看嗎?”剛才那男人的聲音響起,段蕪藏在女人肩頸的臉閃過不符合年紀的深忖,帶著淚的小臉茫然麻木的看向男人,就見他煩躁的抓抓頭皮,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安慰。
“你剛才一定受傷了吧?我叫埃斯,你母親的事我很抱歉,但既然她人都已經長眠了,你這樣隻會讓她的靈魂難過,讓他們幫助你母親投入神的懷抱裏吧。”埃斯憐憫的看著男孩,牽過他冰冷的小手,並示意妓區特有的焚屍人趕緊抬走女人的屍體。
“母親!!”段蕪瘋了似的要甩開埃斯的手,埃斯怕他傷了自己隻好又讓焚屍人停下,然而放開段蕪的手他就立刻腿軟在地,卻仍是努力想爬到母親身邊。埃斯看的眼眶一熱,忍不住抱住男孩,不停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可以當你的親人,孩子,你別這樣。”
贏了。
段蕪微不可見的暗地笑了下,終於疲憊的身體再也忍受不了過度操勞,在埃斯懷裏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