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裙縞袂誰家女(上)修改後(3 / 3)

那人忽然微微動了一下,桑陌知道耽擱不得,定神,輕呼氣,手持金針,運針如飛,那人在昏迷之中立時嘔了一口黑血出來,腥臭粘稠。桑陌一喜,又下針,又是一口黑血,如是再三,血色漸漸變紅。桑陌知淤積在此人胸口的毒血已被拔出,這才鬆了口氣,擦擦額上薄汗,用酒擦淨那人臉上身上血汙,這才看清模樣,卻原來也隻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雙目緊閉,眉頭緊蹙,便是在昏迷之中,也是一副狠厲的表情。桑陌心下喟歎。她並不是一個不知世事的人,見到如此情形,這少年身份也猜到七八分,可是,就是惶惶之中就是有種感覺,讓自己無法置這少年性命於不顧。手搭上少年手腕,為之診脈。那少年膚色蒼白,由於失血過多,顯得薄而脆,手觸上去,有一種幹冷的感覺。可是藏在皮膚之下的脈搏微弱卻堅強地跳下去,一下又一下,就仿若那人昏迷之前的眼神,孤狼一樣,鋒且銳,燃著不息的火苗,明明白白地說著:救我!

救我!救救我!這是一個醫者無法回絕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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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能做的也就止於此,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季疏浚一邊擦著滿手血汙,一邊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燭光下,少年緊鎖的雙眉

“陌兒,放他在這兒,我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

“好啦好啦,怎麼比老媽子還要囉嗦?他傷成這樣,就算是個壞人,能害了誰去?季大公子,快回去歇著。免得你那些嬸嬸妹妹的又在人後嚼舌根,說你被哪個狐狸精勾了魂去呢。”

“陌兒!”季疏浚喝住桑陌:“你受了委屈,心裏難過,我都知道,又幹嘛這樣輕賤自己?”

桑陌不再說話,隻是又想起今天那人說的話,從心裏漫上來一波一波的涼意,不知所措。

桑陌忽然開口:“上京的行裝收拾好了?”終還是問了出來,這份隱瞞卻像一根刺卡在喉嚨,不吐不快。

季疏浚一驚,脫口問道:“你知道了?”隨即反應過來,解釋道:“陌兒,我不是要瞞你……”

“我知道。”桑陌打斷季疏浚的話,回以一個淡笑,心裏明白,若是想說,早就說了,何必留到今天?卻也不說穿,隻道:“長天距雲奇有千裏之遠。旅途勞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季疏浚看桑陌的神色,知道她是怪自己的隱瞞,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要如何跟她說,此去京城長天,危機重重,稍不留心,便有性命之虞,怎麼能讓她跟著?要如何跟她說,自己千方百計瞞著她,就是不欲她擔心。要如何跟她說,這般XX,是想撥開那些擋在眼前的迷霧,明明白白,許她一個將來。

因為太熟悉,所以很多話才會說不出口,所以才會互相傷害。

反倒是桑陌,噗嗤笑了出來:“都已經是族長了,怎麼還是這副呆呆的樣?也不嫌丟人。好啦好啦,天也晚了,我也累了,你快走吧。”一邊說一邊往門外推他。

季疏浚依言離開,都已走到園門口,忽然回頭,喚道:“陌兒。”他剛才耗心神過劇,本就淒清的聲音,更顯得空且遠。他立在銀白月色下,雖然發髻微亂,衣衫之上血汙斑駁,卻幹淨的好似不是這濁世中人。

桑陌聽他這一聲,不知怎麼,眼淚倏忽而落,因為離得遠了,不知道季疏浚看見沒有,也不敢用手去拭,隻能強壓住哽咽,若無其事地回他:“嗯?”

其實都明白,上京這樣大的事情,瞞住她,定是其中有不能為外人道的隱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她的心思他都懂,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瞞她?又怎麼會不為她著想?隻是,隻是不願隻做被他嗬護的無知無覺的雛鳥,什麼也不用去管,什麼也不用麵對——她想和他站在一起,經風曆雨,比翼齊飛。桑陌在這邊心有千千結,柔腸百轉,而季疏浚回望好久,欲言又止,終是微微搖頭,隻叮囑道:“早些休息,別太勞累了。”見桑陌點頭,才轉身走開。

桑陌佇立良久,直到看不見他,這才回到自己房間,對了一壁醫書,緩緩蹲下,低低地哭了起來,心中苦楚,向誰人說去?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受人奚落,如此寂靜淒清,忍下來,全都是為了他。如果有一日,連他都離她遠去,那麼,又該何去何從?

這邊桑、季二人心緒難寧,那邊偏房之中的一雙眼,卻無聲無息地張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