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陌辦事回來,甫一進院子,便見小六與劉眉兩人麵對麵站著。桑陌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小六這孩子怎麼這般不小心,被別人看到了。
劉眉低著頭,而小六,左手持刀,右拳緊握,隻看得到一個背影,不知什麼表情。
不知兩人說了什麼,劉眉抬起頭來,一張素麵上,雙目神色怯而生疏,仿若某種找不到歸巢的幼鳥,惹人憐惜。
同樣的年紀,一個是殺人者,另一個則是待宰的羔羊。
桑陌吃了一嚇,要出聲喊住小六,已然來不及。小六忽然出手,擊中劉眉。劉眉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軟軟倒了下去。
桑陌奔過來,又驚又氣,顧不上旁的,一把搭上劉眉的脈。
天幸小六隻是把她打昏了。桑陌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後心都濕透了,心跳亂的毫無章法,也才覺得後怕:“發什麼瘋?!”
“她認出了我,我不該殺她麼?”理直氣壯。
“我也認出了你,你怎麼不殺了我?”一個月下來,桑陌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即便是生氣,也是一副悶悶的樣子。這是桑陌頭一次在小六麵前發火。
小六怔了怔,偏過頭去,不再說話。
桑陌氣得急了,指著小六,發狠道:“眉兒沒事便罷,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本來小六是個悶葫蘆,以前也被桑陌數落過,那是怎麼數落也不吭聲的。這次不知為什麼,聽了這話,突然冷笑著問:“你要我如何償命?”
桑陌恨得磨牙:“你再說一句,我就把你送到官府!”
不想小六卻是看都不看桑陌一眼,淡淡:“你不敢。”
“我有什麼不敢?”
“你若把我送去,我就向官府告發你們。說你們窩藏欽犯,是我的同夥。”
桑陌怒極反笑:“好好好,費盡心機藏下你,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少俠請自便,小女子這破廟怕是供不起您這麼一尊大佛。”
小六冷眼看著劉眉,又看看桑陌,最後什麼都沒說,輕輕幾個縱身就躍出了院子。一身淡青衣衫融入山林,消失不見。桑陌餘怒未消,把給他繡的香囊拿出來狠狠踩上幾腳,才算解氣——本來是想繡給他,裝些香料提神的。而劉眉大約是受了驚嚇,醒了也不說話,隻是哭,細細碎碎地抽泣,絞得人心都要碎了。額發浸了汗水,軟趴趴地貼在額頭上。桑陌不知如何安慰,隻能走上兩步,把劉眉攬到懷裏,慢慢拍著她後心,劉眉睜大了眼,盯著桑陌,過了好一會兒,才把臉埋到桑陌懷中,用力地抱著。
“陌姐姐。”聲音悶悶細細小小。
“恩?”
“他不是壞人,對嗎?”
“……對。”
是不是壞人呢?那個沉默寡言的孩子,桑陌親眼看過他救治受傷的野兔,送還掉落的小鳥,可是官府追緝的殺人凶手明明也是他,十幾條人命盡喪於他手。
是不是壞人呢?
桑陌暗歎一口氣,不再說話,隻是輕輕拍著劉眉的後背,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樣,安撫著劉眉。
空氣微涼,有草木香氣,隱隱浮動。
本來以為小六隻是一時生氣,過不了多長時間氣消了,就回來了。可是從那日開始,他就再沒出現在桑陌的麵前。桑陌雖說是去了一塊心病,送走了小六,可終究不想用這種方法,心中悵然若失,連在藥房中配藥,都幾次失手打翻了藥罐。
桑陌正在東藥房中磨藥,忽然有小廝慌裏慌張的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桑姑娘,快去看看吧。大少爺不知犯了什麼錯,被七老爺帶到祠堂,正罰跪呢!”
桑陌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莫不是小六的事情叫七叔知道了?轉念一想,小六現在已經不在季家,便是知道了也不妨事。定了定神,跟著那小廝,趕去祠堂。
桑陌進到祠堂,見季疏浚已經跪在那裏,便知事情不好,慢慢地走過去,以眼色問季疏浚是怎麼回事。還沒等季疏浚回答。就聽季叔樊慢條斯理地說:“好好地看他做什麼?陌丫頭過來,七叔有話問你。”桑陌隻能依言上前。
季叔樊用杯子蓋濾著茶,慢慢地問:“最近止血的丹藥少了好多,我問起四哥,說是浚兒拿去了。問了半天,浚兒不肯說,才把你叫來。陌丫頭,你來說。”
桑陌一聽,忙不迭跪下:“桑陌也不能說,隻請七叔放心,我們未做壞事。”
“我們?”季叔樊冷笑一聲,“這麼說,這件事,你也有份?”
桑陌低頭不語,季叔樊把手上瓷杯“啪”地往桌子上一拍,厲聲道:“說話!”
桑陌來季家也有十幾個年頭,還從未見過季七發火,他這一吼,嚇得桑陌一哆嗦,忙道:“七叔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