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季七冷哼一聲,“這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能不急麼?”
桑陌聽他語氣與從前大不相同,知他是動了真火,也不敢接話,隻是低頭跪著。
“平時看你們也都是挺聰明伶俐的,怎麼到了大事上,都這麼糊塗?浚兒胡鬧,你也陪著胡鬧!在逃凶犯,是能隨便收留的嗎?你們到底有沒有腦子!!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季叔樊、桑陌對視一眼,都咬了牙,不說話。隻聽得季叔樊的聲音,恨鐵不成鋼:“浚兒,當年爺爺把家業交與你手,便是看你素來聰慧過人,細心周到,固然穩重不足,也是可以曆練的。再不濟,還有我們這些做叔叔伯伯的,平時的瑣事也還能幫你擔待著點。可歎你當年都如履薄冰地走過來了,三年了,辦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大家都看在眼裏,哪個不讚一聲好的?怎麼反倒是大了,倒出這樣的事情,比當年還不如!你行事這麼不穩重,叫老爺子在泉下怎麼放得下心?!你是季氏族長啊,要真是有什麼大事,全族人還不都是聽你一句話?你若是行事有什麼偏差,便是拉著全族人跟你一起遭殃!你明不明白?!”說到傷心處,真恨不得上前扇他兩巴掌,把這個不懂事的孩子打醒,可到底還是忍住了,自覺該說的話也說得差不多,遂歎了口氣:“你們兩個今天就在這跪著,當著列祖列宗的麵,好好反省一下。”說罷,便要去處理那個凶犯。剛抬腳要走,卻聽得一個聲音:“我們沒錯。”季叔樊訝然回頭,隻見桑陌正抬頭盯著自己,兩眼之中是執拗的火苗,祠堂之中光線昏暗,燭影晃動不休,襯得桑陌眼中那兩點火苗是越發刺眼。
季七怒極反笑:“你說什麼?”
桑陌梗著脖子:“桑陌說我們沒錯!”
季疏浚扯了一下桑陌的袖子,低喝:“陌兒!別說了。”
桑陌甩開季疏浚的手,膝行至季峭辰牌位前,大聲說道:“祖爺爺,您在天有靈,也會知道我們沒做錯!”
季叔樊氣的渾身發抖,罵道:“你還有臉提他老人家!浚兒這樣,多半是你唆使的,你倒好,半分悔意沒有,還在這強詞奪理!好好好,我倒要聽聽,你怎麼個沒錯法?”
桑陌剛要答話,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冷笑道:“她哪裏有錯?錯可不都在咱們季家?”大家尋聲一望,來人一身紅衣,爽利潑辣,不是別人,正是那季小姐季婉容。
季婉容是季家嫡支唯一的女孩兒,從小被家裏人捧在手心中長大的。長得真是一副好模樣,眉梢微微上揚,長長的眼角,兩隻眼睛琉璃一般,晶瑩剔透。性子卻是說一不二的跋扈。
紅裙素襦,皆用了流光錦,行動處,似有水光蕩漾,領口袖口都牽了金絲。季家持家一向節儉,餘出來的銀子也大都送到義粥堂施舍糧食藥物。可穿在季婉容身上的衣服卻奢華至此,可見季家人對這個唯一的女兒寵溺到了何種境地。
婉容進得祠堂,正眼也不瞧桑陌一下,斂容整衣,先對著列位祖宗的牌位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婉容無禮,擾了各位祖宗的清淨。”這才回過頭來,指著桑陌冷笑:“你口口聲聲說沒有錯,這麼一看,果不其然。這錯倒在我們季家,當年就不該收留你,也免得惹出這樣大的禍事!”
季疏浚知道桑陌與婉容向來不睦,便打岔道:“婉容!七叔還在這裏,怎麼這般無禮?”
婉容看向季叔樊,隻見季七衝自己一點頭,便定了心,道:“七叔不會怪我,有些話,七叔自重身份說不得。可我一個女孩子家怕什麼?今天就索性說個痛快!大哥哥,你也不用替她抱不平。你素來的為人大家還不知道麼?斷然不是這麼不顧頭尾的人,隻笑大哥哥你好糊塗,放著一家子的性命不管,倒把一個外人的話放在心尖尖上。這樣下去,我季家四百餘年功業要毀在一個外姓人手上!百十來口人與一個刺客,孰輕孰重,大哥哥你還不知道麼?要是真出了事,哪裏買後悔藥吃去?”
一番話,說得季疏浚是啞口無言。婉容話鋒一轉,又把矛頭指向桑陌:“我知道你醫術出眾,總想找個場合試煉一番。可也得分是什麼場合不是?你是舉目無親,孑然一身,你想做你的善事,逞你的英雄,盡管去。可也別連累了我們家!這季家上下百十來口的性命,你是不在意,可也別揮霍了!窩藏欽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一旦事發,誰擔待得起,誰又逃得了?你現在穿的用的吃的玩的,就連你那一身醫術,哪樣不是季家給的?你用著季家的東西逞英雄救人,還讓季家背這黑鍋,你自己倒理直氣壯,你憑什麼?不過就是憑著七叔的一貫寵愛,大家的素來敬重,還有大哥哥的一顆真心罷了。可你呢?就是這麼回報季家?阿彌陀佛,要是這麼著,倒寧願你是個沒心沒肺,不思報恩的,這樣,我們還能活得長久點。”
季七見婉容這話說的太重,便出聲阻止:“婉容!話說的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