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書記在群裏遍尋,找到一個被老公拋棄的女人叫荊棘花,三十七八了,帶個孩子,想來善羊那種寬容的人不會嫌棄女方的孩子,便也沒跟他商量就先給荊棘花打了電話。荊棘花接到電話好長時間沒說話,伍書記以為電話斷了線,直喊喂喂喂。荊棘花才歎著氣說:“唉呀,我真無語了伍書記。你這是幹嗎呀,真能整,你把他介紹給我,這傳出去我還怎麼找人呢?”
“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麼?”伍書記不明白了,“他是一個好人呢,把自己的錢省下來捐給更需要的人,這種高尚的行為,你們不是都被感動了嗎?你們怎麼這麼虛偽呢?”
荊棘花沉默了一會,又歎口氣,最終說:“伍書記,最虛偽的人其實是你。”
“我怎麼虛偽了?”伍書記激烈地反問。對方已經掛了電話,並不再接伍書記的電話了。
伍書記在網上給荊棘花留言,荊棘花卻憤然退了群。後來伍書記發現,似水晶瑩也退群了。伍書記再不敢輕舉妄動,她怕再這樣介紹下去,群裏的女人就退光了。
原來人們給善良的空間竟然這樣小,甚至是避之不及的,在她們的想法裏,過分一些的善就是傻了,按照這個邏輯,過分的真和美也是走向反麵嗎?
7
伍書記決定去善羊的家裏做一次家訪。他住在城東的虎石台棚戶區。
這一帶是城市邊緣待拆遷的低矮平房,居住著貧困的外來人員,大多靠撿廢品為生,公共廁所常年散發著氣味,房子四麵透風,地麵坑窪不平,走進屋去,一股黴味。
善羊的屋子裏堆滿了垃圾廢品,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伍書記沒有想到善羊會生活在這麼髒亂差的地方,他為別人捐款的數目完全可以買一間公寓,至少溫飽是不成問題的。
善羊不在,屋裏麵坐著一位白發老人,煩悶地抽著煙。伍書記自我介紹了一下,老人掐滅了煙,說:“你就是伍書記?我兒子總念叨你是好人,你可算是他唯一的知音了。”
原來老人是善羊的父親。
“你兒子才是真正善良的人,自己生活並不富裕,卻幫助了那麼多陌生人。”伍書記由衷地說。
“我兒子是精神病你沒看出來?”老人問。
“什麼?”伍書記對這突如其來的話語沒反應過來。半晌,等明白了,伍書記說:“我沒看出來。”
“他至今未婚,一個人搬出來住這麼一間廉租房,每天就吃兩頓稀飯,拚命拉腳、撿垃圾,把所有的錢都捐出去,你說他不是精神病是什麼?”老人說,“他現在已經到刷信用卡捐款的地步了,很多時候我得替他還錢。”
老人懇切地說:“伍書記,我求你件事,我作為父親控製不了他捐款,但是你作為書記能不能呼籲一下社會不接受他的捐款?”
伍書記完全失語,她現在,一時半會無法評價善羊這種近乎極端的行為。這時,善羊拉著一摞報紙回來了,老人站起身說:“我給你送來一盒包子,趁熱吃吧。”說完就走了。
善羊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問伍書記:“我爸是不是告訴你,說我有精神病?”
“他說你刷信用卡捐款。”伍書記想求證。
“我能還上,有什麼打緊?善心提前預支有什麼不對?”善羊隻吃了一個包子就把剩下的收起來,想必是省下來,晚上繼續吃。
“你應該先過好自己的生活再去幫助別人。”伍書記說。
“我的生活很好。”善羊說,“別人接受我的錢很高興,我就開心了。”
“你難道不想成個家有個孩子?”
“我有十二個孩子,他們把獎狀都寄給我,是不是比我吃了一頓大餐要愉悅?而且我沒覺得鮑魚就比土豆絲更好吃。”
“你不想討個老婆?”
“討老婆是兩個人的事,我不想勉強別人,當然我也不想勉強自己去改變。”
“你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伍書記問。
“何止,連女人的手都沒拉過,但如果這個女人不能理解我,那麼碰不碰她的手或她身體的任何部位也就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善羊泰然地說。
8
伍書記收到了區法院的傳票,寧采沉真把她告了。一個星期後開了庭,判伍書記賠償寧采沉醫療費十萬元整。
李衛城把錢和銀行卡全都收繳,告訴伍書記這錢要賠的話讓她自己想辦法。
伍書記心不發慌,畢竟她群下有四百多名成員,他們無數次歡聚一堂,也多次向社會上的弱勢人群奉獻過愛心,她不相信她連十萬元錢都籌不到。
接下來的一個月的時間裏,伍書記在群裏隻借到三萬五千五百元錢,同時退群者達七十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