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是對朋友的一次洗牌,可這牌洗得也太幹淨了,伍書記多年的付出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伍書記找群裏一個叫六指琴魔的在銀行上班的成員,想跟他貸款,六指琴魔說他已經不在銀行上班了,已經到外地工作了。伍書記沒有揭穿他,昨天還有人在銀行裏見過他。
伍書記敢叫伍哲天這個名字,她也就不是一戳就倒的弱女子,她找到私營小額貸款公司,貸了十萬元。
伍書記把磚頭一樣的十萬元拍在安妮寶塔手上的時候,安妮寶塔和寧采沉都欣喜若狂得不知所措起來,他們像個沒有見過世麵的山頂洞人憨笑著不知說什麼才好。伍書記看著他們的樣子,發誓將永遠同情他們。
伍書記決定舉行一次聚會來重塑自我,這一次來的人隻有阿鬱王等七個人,人心隔肚皮,說近就近,說遠也就遠了。
席間,善羊來了,遞給伍書記一個藍白條紋的塑料口袋,裏麵包著兩萬元錢,他讓伍書記拿去用。伍書記問:“你哪來的錢?”
“我到小額貸款公司貸的,你先用吧。”善羊說。
“你何必這樣,你趕緊把錢送回去,否則回頭你要還高利息。”伍書記說。
“這你就不用管了。”善羊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封信,“這是我捐助的一個孩子寄來的,他考上清華大學了,這真是個奇跡,你把這封信放到群裏讓大家分享吧。”
說完善羊就告辭了,說他還要給一家人拉貨,時間都定好了,不能耽誤。
伍書記拿著那兩萬元錢,問阿鬱王:“他的父親說他有精神病。”
“他不是有精神病,他或許有點心理障礙意義上的‘情結’。”阿鬱王說,“可是我們誰又沒有心理障礙呢?隻不過表現的形式不一樣而已。”
“他那‘情結’的源頭在哪呢?”伍書記問。
“十年前吧,我們所的劉副所長被追還賭債,眼看就要被砍手指了,恰巧被善羊看到了,他把自己全部的財產都拿了出來替劉副所長還了債,劉副所長當時感激得差點沒給善羊跪下。懦弱孤獨的善羊突然發現給別人錢可以獲得尊重與親近,從那以後,他開始近乎瘋狂地四處捐款。”
“這樣的人,你為什麼還讓他下崗?”伍書記問。
“因為讓別人下崗會遭到反抗和報複,隻有讓他下崗是最安全的,因為他好欺負。”阿鬱王悲哀地說。
“說他心理障礙也好,精神病也好,他即使再極端,他對這個社會卻是無害的,可是這個社會對他來說是有害的。”
阿鬱王說:“當年要是沒有他,劉副所長可能就被人砍了;如果沒有他,這個孩子可能就考不上清華。”
“散了吧。”伍書記說。結了賬,回到家,打開電腦群裏一片死寂。那些人還可以加入別的群,想要熱鬧起來也不難,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
深夜,李衛城泡在麻將館還沒有回來,伍書記看著善羊留給她的那兩萬元,她決定把那錢給他還回去,她知道高利貸的危害,她不能再傷害一個善良的人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是拿什麼報答善羊呢?錢他不需要,那他就什麼也不缺了,沒有欲望就沒有缺乏,最富有的人竟是他。
“連女人的手都沒有拉過。”伍書記想起了善羊的話。
伍書記起身,去洗了個澡,吹幹了頭發,穿上她認為最性感的內衣。然後找出那件半年前買的香奈兒晚裝,她本是準備在某個隆重盛大的聚會時穿的,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晚裝是當季最流行的香檳色,低胸,下擺墜地,鑲著珠寶和羽毛,每走一步,都顯得落英繽紛。她還有一雙香奈兒的涼鞋,鞋跟高有十公分,因此也從未有機會值得那麼招搖地穿上它。現在,她覺得正是時候。
伍書記把兩萬塊錢放進坤包裏拿在手上,搖曳著走出了家門。夜風吹過,她身上的香水芬芳飄散於空氣中,街上空無一人,一輛出租車停在她身邊,她提著裙裾上了車。司機問她去哪,她說:“城東的虎石台棚戶區。”
司機看了她一眼,但是並沒有問什麼,他已經見慣了這城市的各種奇絕人事,於是他發動了汽車。
原刊責編 廖琪 本刊責編 付秀瑩
【作者簡介】 羅門:女,本名興春豔,遼寧沈陽人,生於1971年,畢業於遼寧大學中文係,曾從事過編輯、廣告策劃等工作。2002年開始寫作,作品散見於《萌芽》《《佛山文藝》《小說林》《香港文彙周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