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位現役軍人是縣武裝部下基層抓點的。稍長些者是政委高思明,另三位年輕的軍人,分別是軍事參謀郭戰軍、攝影幹事夏雨聲、政工幹事田長安。下大力抓典型,然後以典型帶動一般,是各項工作最常用的方法之一。縣武裝部決定抓好小釣台村民兵“三落實”工作典型,然後召開現場會,進一步推動全縣民兵工作。白景麗憑借直覺即將政委高思明排除在自己的視野之外,而將目光對準了另三位年輕的軍人。她在心中揣測他們三個都不會結婚,即便有了對象,也說不定會後來者居上呢。好在那個稍長些的政委高思明並不常住在點上,這讓白景麗的行動方便了許多。
上午,進行臥姿射擊預習,男女民兵成“一”字型拉開,趴臥於靶台前,根據要領預習瞄準、擊發的動作。可以清晰地聽到隊伍中傳出的稀稀疏疏的空槍擊發的動靜。同樣趴臥在地上的白景麗的視線,自槍麵瞄準具上離開,扭過頭來,朝著正指導著別人的郭參謀喊:“郭參謀!”郭參謀向著她扭過頭看一眼,便快步走來,即屈腿半蹲到她的跟前,親切地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白景麗明知故問:“那射擊要領……”郭參謀耐心地重複:“剛才不是講了嗎?缺口、準星、靶心三點成一線。你瞄一下,我檢查檢查。”遂將隨身攜帶的一隻由黑塑料製作內裝一斜麵鏡片的瞄準檢查鏡,用繃帶固定到她的槍麵上,同時趴到她的身邊,將一隻眼睛貼近那東西,觀察一會兒,說:“不錯,不錯,你瞄得很好麼!”白景麗在下意識地瞄準的同時,首次這麼近距離地與一位現役軍人接觸,心窩裏則不免抑製不住咚咚地跳。當這個郭參謀在趴臥在地的男女民兵身後遛來遛去,遛近到自己身後的時候,白景麗即猜測郭參謀一定盯著自己趴臥在那兒的姿勢看,全身即湧動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下午,手榴彈投擲練習,白景麗右手緊握訓練用手榴彈木柄,右腿後撤,右臂引彈向後,卻並不將彈投出,仍朝著正指導著別人的郭參謀喊:“郭參謀!郭參謀!”郭參謀走近她,仍是那樣不厭其煩地問:“怎麼樣?還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白景麗這時才將右臂向上甩出,那手榴彈在她的右上方劃出一個弧。郭參謀顯然發現她持彈的右臂向後引得不到位,彈甩出後劃出的弧線不夠大,便上前抓住她的右臂,幫助她作一個引彈向上的動作,說:“看,這樣才對,要反複練!”白景麗的右臂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又有一股更強大的暖流電擊一樣倏地傳遍全身。
晚飯後,郭參謀一個人坐在房東為他們準備的明晃晃的電燈下寫著什麼,突然聽到身後的屋門“吱呦”響了一下,扭回頭一看,不覺愣了一下,是白景麗。白景麗顯然跑回家換過一身幹淨衣裳,上身是一件那個年代少有的淺粉底色帶小碎花的外衣,極合體,緊緊地包裹在身上,胸前的輪廓明顯地顯露了出來。見到郭參謀一個人在,突然驚喜地叫:“郭參謀!”同時一躍到了跟前。郭參謀顯然感到意外,嘴裏蹦出一個字:“你?”白景麗幾乎將身子貼到郭參謀的身邊,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要抓住郭參謀的手似的,但還是將雙手縮回,挺神秘的樣子,說:“到我家去玩?”郭參謀即刻意識到了什麼,表情也由驚愕歸於平靜,語言淡淡地說:“我現在正在備課。再說,我們的紀律也是不允許的。”白景麗的神色怔了一下,她對他的“不允許”有些費解。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退出那間屋子的了。
然後,白景麗將目光轉向了夏雨生幹事。夏幹事脖子上掛著一架萊茨牌照相機,機套前蓋張開著,垂吊在鏡頭下方。鏡頭沉甸甸的有些下垂,鏡麵凸起,閃著藍熒熒的光。近前來,向著鏡頭探過頭看,便可看到鏡頭裏倒映著一個小人頭來。那時,不論何種部門的工作,隻要抓典型召開現場會,常會由宣傳政工部門拍攝一組活動鏡頭,分門別類地精心布置專欄,配合活動的開展。在男女民兵們以班為單位圍成圓圈,席地而坐,專心地聽其中一位讀報紙上的時事的時候,夏幹事會悄悄出現,端起照相機,熟練地選擇最佳角度,按動相機快門,接著,便是“喀嚓”一聲清脆地響動;在男女民兵持槍列隊操練的隊伍前,在指揮員拉長調門響亮的“立正——”、“稍息——”、“向右看齊——”、“向前看——”的口令指揮下,齊刷刷地動作時,夏幹事便又會疾速跑到隊伍右前方七八米遠的地方站定,舉起相機,熟練地按動快門,又是“喀嚓”一聲清脆的響動;經過認真的射擊預習,男女民兵開赴靶場,隨著指揮員“臥姿裝子彈——”以及“射擊”口令的下達,一陣陣“砰、砰、砰”清脆的槍聲響過,民兵們跑到靶子前,伸出手來指指點點的時候,夏幹事又會迅速跟進,不失時機地抓取反映民兵實彈射擊成績的特寫鏡頭;更會在夕陽西下男女民兵扛槍列隊打靶歸來,遠遠地跑到路的東側,逆著夕陽的餘光,拍下民兵列隊打靶歸來的剪影。白景麗一直在這支隊伍中,而她的目光卻一直盯著夏幹事的身影,看著他忙忙碌碌的樣子,胸臆間不時有熱浪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