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2 / 3)

當黃昏臨近的時候,寒氣又從積雪的山窪裏升騰起來。太陽又大又黃,光芒軟弱無力,呆呆地擱在西邊的山頂上。落盡了葉子的槐樹、榆樹、楊樹、柳樹疏疏散散地挺立在山坡上,一樹幹都泛出淡淡的紫色。山的顏色因遠近的不同而變幻著——最近的山黑魑魅的,象一團團濃厚的烏雲疊在它背後的山呈黛青色,比前者淺了一些,更遙遠的群山則隻見一層淡薄的煙灰色,縲縹緲緲地溶入了天際……

我和小粒巴下山去。他更加沉默寡言了,眼睛眯縫著岸眺望南山腳下的河流,神情憂鬱而深沉。我知道,他在想念河女。他病了一場,但很快好了,隻是痛苦還不能消除,壓在心底纏纏綿綿地沒有窮盡。他暗暗地吜嚼著個人的痛苦,又從容鎮定地領導全村農民開始了轟轟烈烈的事業,當他讀書讀到半夜時,忽然會心痛起來,便扔七本獨自走出村去,在河邊的柳林裏站一會兒,到唐山的小七地廟跟前走走……

“河女上我家去過了。我老婆來信說,她挺好的。”我很想安慰他,但也隻能說這些。

他默默地點點頭。

北溝很陰暗,寒氣隨溪水流蕩。幾隻烏鴉站在高大的柿子樹上,哇哇叫著撲騰翅膀。

“我心裏老是後悔。小磕巴歎息著說,邠天下午,我不知怎麼搞的,讓她走了。她和我還是有感情的,要是我再堅決點兒,再體諒她點兒,我們真的就結婚了……結了婚,慢慢地會好起來吧?”

“這很難說。你們兩個都很聰明,嘟有文化,和別的農民不一樣,感情更加複雜。”

“這是的,她早就想走。她這個人喜歡想東想西,叫她窩在山村裏做媳婦,她一輩子!也不甘心……二可我還是後侮。老想,要是結婚了怎樣怎樣,盡想好事……唉,後悔的滋味真難受,心也一拍一抽的,我二輩子隻要想起這事情來,心就會這樣抽……”

我極力安慰他,別老想這件事。石墨礦不是開工了嗎?你劇才講得真好,咱柳泊的前途大著呢,下次我再回羝就要不認識柳白丁,這個廠個廠,又是商店又是俱樂部……沒準還會象萊茵邧樣逼上小火車呢!”

“那有什麼用河女走了。小鹽巴眼睛又濕潤起她、她隻有一個……”

可以在這裏找到她的希望。唉,你又在這編小說了,現在的電影都是這樣:一好百好,富了,有錢了,什麼都好了。小鹽巴歎了口氣,曾菹,其實呢,生活中永遠有不如意的事情。再鼠好亀總有人遭到不幸。河女還會走收她愛王維力——發那個人!

“我看很難說。”

“真的很難說。”

愛情永遠是邡樣複雜,構成它的因素如艙多,如此微妙,你不可能解釋清楚。但我相信,要是現化的生法就象將來郡樣美好,河女是不會走的。

我們走進村子。家家戶戶都在做晚飯,街上飄蕩著使人感到親切的煙火味。公雞、母雞沒了精神,陪著夜盲限台階二步一蹦,站在門坎上咯咯叫幾聲,鑽進雞誓裏去了。一頭驢子高亢嘹亮地著,啊嗯——啊——。聲音回蕩在冬天的田野上。

馬六迎麵走來。他一見我們,神色就不自然。河女走,弛找過小磕巴,流著眼淚,捶胸頓足,把責任全歸到已身上。但小雅巴沒有記他的仇,還請他當石墨礦的供銷員。這個人聰明能千,和小穗巴一樣識得大局,隻是境雙低下,做人不脫鄖俗之氣。

“我明天就走,先去天津找俺叔叔.....”他吸吸曾靄地說。

“去吧。”小鹽巴平淡地說,並不再三叮囑什麼。

馬六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睛。他臉色灰巷蒼的,似乎近來的日子並不得意。他低頭走了,走出一段距離,又轉身喊道——

“學校裏有你的郵件。”

我們都知道邢是王維力寄來的!小磕巴猶豫一會兒慢慢向村後的小學校走去。我跟在後麵,看著他瘦長的背影,暗自思忖,他懷著怎樣的心情去接受郵件呢了他的痛苦、憤恨、嫉妒、諒解將怎樣地混合在一起,煎熬他的心呢?

這是一個沉重的郵包,矓力把他在大學裏讀過的全部課本都寄來了。我們回到家裏,將郵包拆開,書散落得滿炕都是。小磕巴從中揀出一對信來,厚厚的,似乎裝著千言萬語。小鹽巴把信放在手裏,輕舞地掂著,掂著,臉色變得蒼白……

“你的煙呢?”

我把煙遞過去,又將火柴奶過去。他劃著了火柴,卻並沒有點煙,而是把信燒著了。信封上踢起藍色的火焰,燒到信紙時,卻因為太厚而蟹哲了。小磕巴又劃火點著,提在手裏讓火燒得旺些。火漸漸地向他的手舔去,將他的臉映得血紅血紅……

我默默地望著他,吩、圍飛產碣很難受。小殖巴把節本拿在手裏翻著看,這本看兩眼,邢本著兩眼,最後通在一起,要把知識變成自己的力量,他把書放在木板上,整整齊齊地擺好。他還要學習。

“你信不信命裏注定這句話,”小建巴忽然間我。

人是有命運的,但這並不神秘。

有時候,我就相信。在郡個大風大雨的夜裏,他和他同學奔到石屋來了——他帶來了石墨礦,搶走了河女,我一輩子就讓這兩件事決定了小殖巴沉思著說。

“你恨他嗎?”

“嗯。”小磕巴慢慢地點著頭,真恨可是我又有些感激他。說詞良心話,他不是邢種壞人。他肚子裏的知識多了,做事情就不象咱山裏人邵般厚道。話又說回來了,正是他的知識,把滿地石頭的咯啦石變成一座石墨礦!我感激他,不光是我自己咱柳泊人都應該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