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3 / 3)

我暗暗地佩服他的清醒,佩服他的大廈。我腦子裏閃泌一個念頭,要是明天王維力隨著省裏的勘察隊來了會怎麼樣昵了於是,我編小說的積習又活躍起來,跟前浮現出一連串的場麵——

小穗巴在街上迎接勘察隊,手握到小組長的手肘,他催然平靜,隻是手指難以覺察地顫抖著……

小穗巴領著王維力在哆啦石轉悠地質情況…….

朝霞滿天的早晨,小雅巴在廟山追上了小組長,兩入默默地對視著。王維力喃喃地說,我會好好愛河女的,我會使她幸福的,小磕巴審視著他的眼睛,許久,他終於向他伸出了手……

“你在想什麼?”小磕巴問。

“我在編小說。”我收回自己飄遠了的思緒,對他笑.

吃過晚飯,小磕巴邀我和他一起上石屋睡覺。二爺在家養病,總放心不下台電視機,幾次要搬回山上。小孩巴製止了他,自己每夜上山崗轉轉,睡在石屋裏。我欣然答應了,跟他上咯啦石去。

我們走過小磕巴最初開的個石墨礦,站下來看看。這個小作坊隻出了二袋石墨粉,就廢了,剿下一座孤零零的破草棚。但當我想起郡次關鍵性的村民大會,小穗巴手中邢張蝴蝶般飄舞著的帳單,心裏不覺產生二絲敬意這是一塊裏程碑.

這段日子,事情變得多快,你來時,支部咄央定用罰款的辦法修壩,後來又要獎勵,再後來幹脆把大壩扔下了……我開這小礦也是,剛出二袋石墨粉,就二步登天開大礦了人的思想呢?老根爺笑人家用石墨微壓縮餅幹,傻瓜老實說石墨最難吃,瞧瞧現在,都爭著當石墨礦的股東了。我覺得現在過日子象坐火車二樣,你說呢?

是象坐火車。我深有同感地說道。

山裏很黑。彎月隻在天空上掛了一小會兒,就沉落下去了。星星很繁密,但沒有光彩。我按照二爺教我走夜路的辦法,從樹梢網望著天空,小心翼翼地走著。風不大,但陰冷陰冷的。大山隻能見出個輪廓,好象著群做出種種姿態來的巨獸,腳下的石頭不住地絆人,使我不得不越走越慢。但奇怪的是,在我的感覺中,仿佛二切都飛速地向身後閃去,就象從火車窗口裏看見的樹木、山崗、建築物……

我們又轉到了鬼崗。這一次,黑壓壓的鬆林並沒有給我帶來神秘之感,卻格外地安謐、恬靜。鬆林深處依然傳出枝幹斷裂的聲響,使人想起夢中的囈語。林間彌漫著淡淡的鬆脂香,寒冷的空氣將這香味送進我的肺腑,促使我產生種種幻想…….小碴巴在前麵走著,輕巧得象一隻鬆鼠。我相信正是因為跟著他來,感覺才和跟二爺在一起完全兩樣。

鬼崗似乎總能很好地表現出人的心境。

“你知道吧,”小雅巴輕聲地說話了,語氣非常活躍,昨夜裏我做了夢……

我想問,夢見河女了嗎?但我沒有貿然開口。

“我夢見了大海。”

小磕巴給我講述他的夢,聲音很輕很慢,我仿佛被人施了催眠術,完全進入了他的夢境——在二個陽光燦爛的早晨,他順著南河走嗬走嗬,來到一道高高的大堤前。他見了濤聲,邢濤聲猶如萬鈞雷震,震得大堤不斷地藏動。他興奮地向大堤上衝去,堤坡邢樣地漫長,他總也衝不到頂。然而當他終於站在大堤頂上的時候,他卻背朝著大海,滿懷深情地眺望群山——連綿的山峰重重疊疊仿佛巨大的浪濤滾滾而來,象他一樣急切地撲向大海,山溝裏隱藏著無數個柳泊邢樣的小村,被山的浪濤裹換著前南南河,他熟悉而又親切的家鄉小河,在山嶺間彎彎曲曲地流出來,最先溶入了大海……

“你看見大海了嗎?”

“沒有。做夢由不得自己,我就是轉不過身來……”

小磕巴喪氣地說。但他又振奮起來,說他醒來以後就打定了主意,哪天一定要抽出空來,背著幹糧順南河走,專門去看看這條河是怎樣流進大海的……他巳經長大了,大人做這件事是不難的!

“咱們都長大了!還記得一年嗎?你丟了豬群,跟我扛著木棍去打狼,二爺把我們攆回來了……”

“怎麼不記得?邢時候,我真想去看海啊,可又覺得看海比登天還難!”

“都會兒你還不行,你叔光揍你,柴油機出了毛病,你就唱二九五,忽隆隆,轉著轉著不轉了。”

“你可別把這些寫進書裏去!”

我們愉快地說笑著,心中每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感,整座鬼崗的黑鬆林裏回蕩著我們的聲音,似乎放大了,根響很響!

我們回到石趲,看電視的人興致正濃一部愛情停舟麼這樣的片子,也能使大家冒著嚴寒在野地裏坐小雅巴也想看個片尾,拚到人堆裏蹲下。我卻沒興易闊著空地來來回回地轉悠。

一切都照舊,昔日的拳房門口擺著大彩電,熱心的農民伸長了脖子沒夠地看,現代音樂在山野裏橫衝直撞……籌地,我看見了石屋旁邊的小波堆,孤零零地好不冷落!鞋才想起來,在這個熱鬧的場麵裏,少了通曉事理的棗紅馬,少了愛評頭論足的二爺……

夜裏,我失眠了。山裏起了風,嗚嗚地圍著石屋打轉。我閉著眼,不斷地數數,腦子裏卻疊映出許多畫麵來,呼嘯前進的火車,如浪翻滾的山峰,構成一片浩浩瀚瀚的山的海洋……

小穗巴早睡熟了,偶然發出兩聲夢囈。我想,他也許又做夢了。我希望他夢見真正的大海。可是,他身子動了一下,孩子股地嗚咽起來。我怕他做噩夢,想將他搖醒,然而,我清清楚楚聽見他呻吟一聲——

我躺下了。黑暗的石屋裏又恢複了寧靜,我卻感到陣惆悵爬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