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父母也被叫到醫院,他們後來說了一句讓李威哭笑不的話:看來你對杜若是真的不錯。
這麼說,以前他們認為都是假的?
杜若靠在病床上輕輕笑著,很久沒見她這麼笑了。她說,爸媽,你們回去吧,這裏有李威就行。李威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家裏兩個兒子,單位有一堆工作。送走兩位老人後,他在床沿一坐下,就覺得手被溫了一下,是杜若從被子中伸出手把他的掌抓緊。李威下意識地把手往回微微一抽。這種親昵,已經久違了,非常陌生,不習慣了。他眼光在杜若臉上掃過,掃到她紫紺的唇上時,停頓了幾秒。有多長時間沒在上麵親過了?這個問題是突然想起的,卻沒有答案。
這時杜若說了兩件事。
她知道紫電青霜去夜總會唱歌了,是去菜市場買菜時聽紫電青霜同學的母親說的。
另一件事是關於小盧。小盧婚後不願生育,而她丈夫公司的女秘書卻迅速懷孕,所以去年她在得到一筆財產後離婚,用這錢她買房買車。
李威把杜若的病與她得知紫電青霜去夜總會的事聯係起來。王老師的消息是學生透給她的,要不打死她也想不到紫電青霜去了那裏。所以包不住的,班上很多同學都聽說了,杜若知道其實也隻是遲早的事。
至於小盧的東風標致與離婚,李威一下子很難聯係到一起。不太可能吧,這一年多年來沒見小盧情緒有過任何波動,整天風和日麗,而且,不是還一口一口地稱“我老公”嗎?
杜若在醫院住了一周,這一周李威請假。白天在醫院,晚上回家。沒有杜若的床鋪一下子空出許多,沒有人造心髒瓣膜嘀嘀噠噠的聲音,屋子也很靜下來。但她的氣息還在,那股特殊的與多種藥物混雜在一起的氣息,被子上有,枕頭上有。
遲一步就回天無力了,遲一步其實是多麼容易,遲一步對家裏電話做出反應,遲一步撥120電話……李威嚇了一跳,他怎麼居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他衝著急救室門大聲喊叫的悲戚連自己都記憶猶新啊。
那一刻很真實。
而這一刻呢?他有點恍惚,他說不清。
紫電青霜幾乎每天下午放了學都騎自行車去醫院,趴在杜若床頭,挨著她坐。這次杜若破例沒有發火,沒有責備。杜若很受用地左一眼右一眼看著他們,咧嘴笑著,眼淚不知不覺漫上來。紫電青霜就用手去擦。十五歲小男人的細致體貼,把杜若都快暖化了。她說,不管怎麼樣,生你們都是值得的。然後望著李威,說,不管怎麼樣,嫁你也是值得的。
李威沒有去呼應,他有意躲閃回避。突然之間,這個女人,包括她的身體,她的神情,她的言語舉止甚至氣味,竟都涼嗖嗖的,他止不住開始害怕,這種害怕在深處,宛若一條蛇隱秘地藏於皮肉之下,貼著骨頭,冰涼地一寸寸緩緩爬過。
過兩天就市質檢了,兩個兒子不知道在不在同一考室。紫電說,在。準備得怎麼樣了?青霜說,很好。李威讓他們早點回去,他說,你們認真讀書,把成績考好,才能對得起你媽。紫電青霜就重重地點頭,嗯嗯嗯地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