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偃聽了,已經明白了幾分。他打斷了素落的話,問道:“那菀玥夫人是否經常來這蓮花湖?”
素落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奴婢覺得或許這個菀玥夫人可用,便暗中觀察。夫人午後都會來賞蓮亭,晚上偶爾還會來奏琴。大人怎麼認為的?”
卿偃沒有搭話,隻是看著雲靄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容淡淡得不可捉摸,帶來一股危險而神秘的氣息,很快消散,無影無蹤。
沒有人知道這個笑容背後是什麼。
是夜。窗外細雨綿綿,似有一幅銀簾掛於殿前,從天垂至地。雲靄伸出手來,便有幾滴雨落至她的手心,微微□□,形成一汪水。
自從來黎宮這麼久,還未曾下過雨。雲靄想著,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淋過雨了,享受那種細雨濛濛下,悠然而踏雨的感覺。
如是想著,她便喚了淺川,說要出去逛逛。
淺川沒有多想,轉身要去準備雨具,卻被雲靄一把攔住:“不要拿雨傘,我們去淋雨吧。”
淺川愣愣地看著雲靄:“夫人又要去淋雨嗎?半年前夫人淋了兩次雨小病了兩日,年前夫人淋了雨後大病了一場。難道夫人還想去淋?”
雲靄已起身走到殿外:“你看,我淋的次數越多,病得越輕,大病都到小病。淋了這麼多次,我都有免疫力了啊,這次肯定不會生病了。”
話罷,已經站到了雨中。細密的雨滴亦順著長長的青絲劃落至腳踝處,亦落在她水粉的羅裙上,染深了顏色。深深淺淺,別是一番風味。
雲靄向蓮花湖而去,淺川跟在後頭不斷地喊著:“菀玥夫人,你跑慢著點……慢著點啊……”
雲靄沒有理她,繼續無拘地奔跑的,像個逃出家人束縛的孩子。她的性格裏其實小孩子氣很多,隻是在生人麵前被刻意隱藏,取而代之的是偽裝的冰冷而已。
跑到蓮花湖畔,她卻忽地停住了腳步,愣愣地看著左前方。那個男子,驚豔她的目光,灼燒她的雙眸,明媚她的年華。
雲靄站在依依柳樹下。微風拂過,長長的柳條用舒軟細長的葉撫著她的臉頰,輕輕地搔癢。
楊柳岸邊,曉風拂她;青石橋上,殘月照他。
她盯著那個男子看。見他穿一襲淡色月牙青衫,撐一把雪白繡梅竹傘。泠泠雨水落下,打濕他飛揚的墨發,他卻是毫不在意地望著一池蓮花,空留她一個亂神的身影和傾城的半張臉
她隻能看到他的背影和半張麵容,卻能斷定這定然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可是不曉得是什麼原因,她對他有一種特別的熟悉感,就像是認識很久很久的熟人,又想是從未見過的生人。
她欲看清楚他,可那個青衫男子微微側首,隻留她一頭的墨發。那及腰的墨發,在這暗夜裏竟像綢緞一樣反著柔和的光芒,卻刺痛了她的眼。
記憶中的一個男子亦是如此。她初見他時,便被他的墨發所吸引。他的那頭墨發如眼前人的一樣美,都美得不該是屬於男子的頭發。
那個人,在她七歲時拋棄了她。
所以,她真的恨他,真的恨。
奈何抵不住對他的思念。長達十年的思念。
淺川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她尋著雲靄的視線望去,亦望見了青衫男子。她沒有驚擾雲靄。
許久,她才開口問:“菀玥夫人可要走嗎?”
雲靄沒有回答她,愣了一會兒,才自顧自地踱步回宮。
她本想看他的容貌,卻不能看見。那麼再留在此處就沒有意思了。
走了兩步路,她駐足回眸。他仍是站在青石橋上,不受世俗紛擾一般,亦似沒有發現她曾來臨過。隻是放下了白梅傘,任憑雨打他的廉價,不為所動。
和她一樣。
她想,若真是有緣,還會再見的。何必拘於此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