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王燕看到一輛出租車駛過來,王義的妻子走下出租車。

王燕心頭一喜,說:

“王義你看、看前麵。”

王義抬起頭,妻子已經走到眼前,王義激動地迎上去,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妻子好像沒看到他,從他身邊走過,走到了王燕麵前。他的心有些涼了。

妻子說:

“王所長,你是我們一家的恩人,你一直惦記著我們的事,謝謝你了。”

王燕明白了,笑著說:

“隻要你們過得好,我以後就不惦記了。”

王義品出味道了,也忙給王燕作揖說:

“我們一輩子惦記著你。”

王燕給王義使個眼色,王義忙走到妻子身邊:說,“咱們回家吧。”

妻子轉頭看王義,眼窩裏含著淚水。王燕知道自己該走開了,於是朝他們揮揮手,轉身走進看守所。王義和妻子追上幾步,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發現在王燕身後,那扇厚重的大鐵門徐徐關閉。

王義終於走出鐵門,而王燕卻仍要留在鐵門內。

李曉東自從在王燕家裏遇到了陳鬆濤,開始遠離王燕了,不再隨意玩笑。他跟王燕請示工作,總是一本正經的,有意體現出上下級的關係。這種突然的變化,讓王燕覺得很別扭,有時候想主動跟李曉東開玩笑,打破沉悶的氣氛,李曉東卻一本正經地提醒她說:

“王所,開玩笑要注意分寸,別影響你的形象。”

王燕很憋氣,心裏說:

“一個大男人,還要讓我整天哄著?我最好這輩子不結婚。”

她想找機會跟李曉東談談,讓他相信自己跟陳鬆濤沒有任何關係,可每次她剛說到正題上,李曉東就故意岔開話題說:

“王所,你的話留著以後說吧,我有點急事先去忙了。”

這些日子李曉東確實很忙,劉慧敏請了律師準備訴訟的材料。李曉東經常替劉慧敏去圖書館查閱資料,在電腦上搜集大量的案例供劉慧敏參考。他雖然心裏恨劉慧敏,但畢竟夫妻一場,無論於公於私,都有責任幫助她。兒子學校的老師,已經幾次打電話找李曉東了,說孩子的學習越來越差,上課總是不認真聽講,希望家長能夠關心一下孩子。

李曉東值班回家後,雖然困得抬不起眼皮,可隻要看到兒子在家,就強打精神輔導兒子的功課。由於睡眠嚴重不足,他的眼皮有些浮腫,眼睛布滿血絲。

學校每月開一次家長會,過去都是李曉東的父母參加,這次班主任提前兩天給李曉東打電話,說如果父母都不能來,就讓孩子退學吧。

李曉東沒辦法,隻好跟王燕去請假,這也就成了他跟王燕最後的分別了。

李曉東說:

“王所,我知道值班的時候不能請假,你要是覺得為難,就算我什麼也沒說。”

王燕說:

“可你已經說了,我要是不批假,就是不關心民警了,你去吧,讓所裏的車送你。”

他說:

“不要了,坐著警車去學校開家長會,像話嗎?謝謝所長對部下的關心。”

王燕說:

“哎哎,李曉東,咱倆能不能換一種口氣說話?”

他說:

“你覺得我還不夠尊重你嗎?”

王燕說:

“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麼,其實我跟陳鬆濤……”

他說:

“王所,我走了,快到時間了。”

說著,他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突然轉身,給王燕敬了一個禮,以顯示對她的尊敬。一個單位的同事,除去很正規很嚴肅的場合,下級才會給上級敬禮。王燕記得,李曉東調進看守所,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給她敬了一次禮,之後再也沒有過。

王燕氣得揮手說:

“快走快走,成心氣我!”

李曉東騎自行車朝學校走,到了學校門前的路口拐彎時,一輛大頭車朝他駛過來,將他剩餘的生命全部帶走了。

陽光還是那麼好,大街上的行人還是那麼多,一切都沒有改變,隻有李曉東從這個城市消失了。沒有一點預兆。

王燕趕到醫院的時候,李曉東已經停止了呼吸,她隻能抓住他的手,感受著停留在他手上的一絲溫度。一切仿佛在夢中。這時候,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把李曉東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哭了。

她哭著說:

“李曉東、李曉東呀,我就不該批你的假……”

李曉東走後,劉慧敏大哭了一場,然後就少言寡語了。再後來,她的一審判決下來,刑期14年,她又提起上訴了。她想哪怕上訴能減少一天的刑期,也可以早一天去李曉東墳前,給他燒幾張紙錢。

桃花敗落的季節,徐夢婷的二審判決和金力男的死刑核準裁定書同時到了,徐夢婷被改判了死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