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的話黛玉自己都不信,何況長於權謀暗算之中的水溶,但黛玉有體貼他的心,他又何嚐想讓黛玉擔心,私下自是吩咐冷鋒無蹤諸人前去盤查,明麵上左不過也打趣黛玉一二:“我一直打量著娘子,娘子才發覺過來?怎麼這般遲鈍了,是不是剛才抱得太緊抱傻了。”一麵說一麵又湊上前去仔細打量黛玉。黛玉被他弄的羞也不是,惱也不是。
沈皓這時趕上來道:“爺,他們都已經準備就緒了。請爺和夫人移駕西郊。”黛玉忙道:“這個我就不去了吧。”水溶笑道:“不讓你去勸課農事。我已讓沈皓備好了輕舟畫舫,待會你去那等著我就好。”黛玉雖也有玩心,但亦不想水溶落下把柄招人口舌,便拒絕道:“我今日已經玩的很盡興了,有些乏了。想早點回去歇著,你自去便是。”
水溶看著她心口不一的話,不免想笑:“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該帶你好好鬧上一鬧。就算你不願意,為了雪雁也該再撐起精神,她可陪了你十餘年了,你就陪她一日還不行。”雪雁暗罵水溶狡詐奸猾,卻也舍不得回去,便作勢走上前去:“是啊,是啊,夫人就可憐可憐我,再轉一轉吧。今後,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忘夫人的大恩大德。”黛玉笑道:“陪你花朝出遊就夠你下刀山火海了?讓我算算,你欠了我多少次刀山火海,紫鵑,等回了府,找個玩雜耍的來,讓他教我們雪雁表演刀山火海。”
雪雁拖長了音,帶著哭腔叫道:“夫人——”。旁邊的人看著雪雁哭喪的臉,皆是笑作一團。也有那認真熱心的當真給紫鵑介紹名角來,結果被雪雁攆了一鼻子的灰:“去去去,你還當真了。”黛玉笑:“怎麼不當真了,我還等著你跟雲妹妹比試比試呢。”
金陵*西郊
西郊,士女如雲,才子似雨。輕舟畫舫,鱗次櫛比,熱鬧非凡。草色引開盤馬地,簫聲吹暖賣餳天。槳聲水聲叫賣聲聲聲入耳,服色食色白花□□色吸睛。肩挑腕挎的小販擠滿了河堤,臨河叫賣,或敲銅鑼,或搖手鼓,或吹短蕭,或執新鈴。或濃或稀、或深褐或淺黃的餳沿著河堤小橋排開,中間爾或穿插著椒鹽糕、湯米酒、青糍團。
因水溶不在,黛玉又不耐乏,便就這畫舫上的臥榻淺息,去不想這一睡便睡過了夕陽西下、夜暮四合,直睡到華燈初上。黛玉睜開眼,隻見三步開外水溶挑燈專注的畫著什麼,秀麗的手翻飛如翼,黛玉披衣下床緩緩行至水溶身後。
水溶沒有看她,仍然專注於畫,含笑道:“如何,為夫的畫技與你那四妹妹比如何?”黛玉先時聽這話還會驚訝,如今已習以為常,自己在他麵前早已沒有秘密了不是?聞聲探出頭去,隻見那華貴絹布上赫然是自己熟睡的模樣,不,怎麼會是自己,那個畫布上的女子那麼美,睡覺也是可人的緊,嘴微微張著,鼻翼似有風,眼皮靜默地合著,一派的雲水恬靜,相思繞肩。黛玉輕聲接道:“原以為王爺書法絕倫,沒想到畫技也是如此精湛,隻是不知王爺畫的是誰?”
水溶笑著接道:“你就存心安慰我吧,連我畫的是你都看不出來,還說我畫技不錯。”水溶一麵說一麵瞅瞅黛玉又端詳畫:“不像?我覺得還挺像的啊。”黛玉搖頭:“不像,王爺的畫渾似天女下凡,黛玉怎敢比的。”水溶大笑,擲下筆,抓住黛玉的胳膊:“我隻擔心我怪我把你畫醜了呢,我的黛兒這麼美,什麼畫中人能比的了,來,把衣服係好,我們出去看煙花吧。”
畫舫橋頭,水墨如畫,水溶緊緊摟著黛玉,寬敞厚重的大氅把兩人緊緊裹住,用自己的腦袋拱著黛玉:“我特意叫他們從湖廣運的煙花,好看?”黛玉輕輕地“嗯”了一聲,莫明的又有幾許傷感,隨口念道:“絢爛至極歸平淡,煙花盛處剩殘煙。”念完黛玉就後悔了,果見水溶不高興了。
“林黛玉,你給我聽好了,你是我水溶的女人,我不允許我的女人不幸福。你看著我的眼睛,你看著我的眼睛。”黛玉被他揪著生疼,被迫對上水溶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睛,“你看著我的眼睛說:‘我是你的,我不開心就是懲罰你,有你在,我就不會不幸福。’”
黛玉從來沒見過水溶這樣的模樣,對她,他一向非常有耐心非常能容忍,兩人就這樣對視著,仿佛隔著漫長的歲月年華,直接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終於黛玉小小的向前邁上一步,對上水溶的翦水瞳:“我,林黛玉,是你的,我不開心就是懲罰你,有你在,我就不會不幸福。”
她不知道也不關心麵前這個男人能不能給她所要所求的幸福,但她知道失去了他也就失去了獲得幸福的唯一機會。是的,他不能給自己想要的所有,但他一定會拚了命把他所擁有的給自己,就像當年的寶玉。
一滴淚自眼角滲出,滲入水溶漆黑描金的大氅,什麼也看不見,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留不住,就像那場年少不知事的兩小無猜。
欲知後事,且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