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1 / 2)

1975年10月24日,是顧罡韜和他的同學們一生都不能忘卻的日子。這一天,他們和全中國數以百萬計的中學生一樣,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背起行囊,告別親人,在無奈、迷茫和莫名其妙的憧憬中,走向農村這個廣闊天地。

太陽從工廠粗壯的大煙囪後麵閃出來,將它的第一縷霞光鋪灑在煤渣路上。這時,三五成群的知青在家人的簇擁下,拎著笨重的行囊朝學校走去。

操場上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一輛輛卡車按編號排列得整整齊齊,車身兩側貼滿了“向知識青年學習”、“向知識青年致敬”、“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紮根農村幹一輩子革命”之類彩色標語。知青們都處在亢奮之中,這一時刻,他們忽然感覺自己長大了。

一些父母流著眼淚,千叮嚀萬囑咐,知青們卻無心聆聽,他們之間大聲打著招呼,說一些慷慨激昂的話,他們哪裏知道父母眼淚裏的擔憂和傷痛?而這些擔憂和傷痛是顧罡韜這一群城市裏長大的年輕人所不能理解的,他們不可能知道,那個所謂的廣闊天地,將預示著怎樣的苦難。

顧罡韜把目光投向心事重重的父親,微笑道:“爸,你在想啥呢?”父親看了顧罡韜一眼,淒然地說:“你這一走,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呢。”

顧罡韜卻換了個話題:“爸呀,我昨天用撲克牌給你算了一卦,從卦相上看,你這輩子靠的可是兒子。”

父親哼了一聲:“誰家爹媽老了靠的不是兒子,莫非還有兒子靠老子的?我給你說正經的,到了農村別惹是生非,將來平平安安地回來,我和你媽就算燒高香嘍!”

顧罡韜乍起兩個指頭:“差兩歲我就二十了,你前些年把我當蘿卜,現在把我當人參了。放心吧,我會管好自己的。爸,你出了大半輩子的力,今後隻管舒舒服服享兒子的清福吧!等掙了錢,兒子要給你買呢子大衣、買三接頭皮鞋,買最貴的手表、大石頭鏡,讓你抽好煙、喝好酒。”

“你是去種地呢還是去京城做官呢,別他娘不知好歹!”老顧不喜歡兒子信口開河,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趕緊上車吧!”

顧罡韜吐吐舌頭,轉身向大卡車跑去。

“罡子!”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尹鬆正大不咧咧地朝他走來。

顧罡韜迎上前去,用力握了握尹鬆的手:“咱倆真是一對冤家,打都打不開啊!”

尹鬆輕輕捅了顧罡韜一拳:“哥兒們,從現在起,學校的事都一筆勾銷。到了農村,我們還是親兄弟,我們要精誠團結,槍口一致對外!”

自從那次打群架打了個平手,兩邊的主要人物坐在一起喝了一回酒,原先的勢不兩立便一風吹了。這次下鄉,尹鬆堅決要求跟顧罡韜分在一個生產隊,正是看上了顧罡韜的能力:頭腦清醒,臨危不懼,有領導才能,還有最重要的,那就是能打架。將來萬一在村裏跟農民幹起架來,顧罡韜可是一個頂幾個的好手。

倆人閑聊了幾句,顧罡韜讓尹鬆趕緊上車,自己不時地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焦灼地等待著黛微的出現。已經快要開車了,老師們正在督促大家上車,這時黛微終於來了,然而卻像是換了一個人,她麵色憔悴,頭發淩亂,而且沒帶行李。顧罡韜心裏喊了一聲糟糕,一直聽說黛阿姨臥病在床,莫非出了什麼事?黛微先跑到老師跟前,說了幾句什麼,而後又來到顧罡韜跟前,從衣兜掏出一隻用白手絹裹著的口琴,遞給他,聲音沙啞地說:“我媽昨晚不在了,我爸身體也很差,我暫時不能走了,這個口琴送給你。”

“阿姨不在了?叔叔沒事吧?”顧罡韜一時懵懂,沒頭沒腦地問。

“不知道,我不知道。”黛微說著,淚水已經溢滿眼眶。

“沒事的。”顧罡韜安慰黛微,“叔叔那麼樂觀的人,一定能堅持過來,你也要保重啊!我們先到,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再來,這樣更好。”

“你也保重吧!”黛微說,“記住我的話,再也不要打架了。”

顧罡韜使勁點點頭。

倆人四目相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