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孬揚起脖子嚷著:“陳書記,你說你要用煙鍋鍋擂哪個狗日的?”村民和知青們又哄笑起來。
陳長太按了一鍋煙末子,結結實實吸了一口,繼續講話:“人常說吃誰的飯記誰的恩,我陳長太這輩子,誰的話都可以不聽,就是不能不聽毛主席的話。西安的洋學生來咱薑溝插隊,是他老人家的號召,我代表薑溝大隊黨支部、全體社員舉雙手歡迎。咱薑溝的特點是:吃奶的娃娃比圈裏的豬娃多,掄不動钁頭的老漢、老婆比小夥、姑娘多,磨閑牙、撂雜碎的古董錘比能幹活的牛多。咱薑溝村就那些地,現在,又添了幾十張嘴,我這頭比老籠都大呀,不過也好,一下子來了幾十個有文化的洋學生,咱薑溝該熱鬧咧。”
知青們情緒低落,盡管他們在下鄉之前都有了心理準備,也聽過知青大哥大姐們倒的苦水,但是直到進了村他們才發現,情況比想象的還要糟糕得多。
知青們被各自的生產隊長領到村裏,薑溝大隊共有十個生產隊,兩千三百多口人。顧罡韜、齊浩楠、尹鬆、辛弦、淘氣、大孬、趙天星六人分到了二隊,本來他們的隊伍裏還應該有一個黛微。二隊隊長是個五十出頭的老漢,叫賀栓茂,五短身材,身板硬朗,目光中流露著莊稼人特有的純樸。
跟辛弦、淘氣走著的是婦女隊長雨花。雨花體態勻稱,膚色微黑,言談舉止流露出農村女幹部特有的幹練爽快。
知青們一進村口,遠遠就望見一大群社員朝他們指指點點,就連一些平時足不出戶的小腳老太婆也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站在門口,張著黑洞洞的嘴巴,臉上掛著溫厚的笑容。
來到村中間的一棵老槐樹下,賀隊長袖子向上一擼,“咣咣咣”的鍾聲響徹了整個村子:“喂,都出來!開會哩!”
他站在一個石碾上,清清嗓子,磕磕絆絆念起了知青的名單:“顧正(罡)韜、齊告(浩)楠、趙千(天)星、伊(尹)鬆……”惹得知青們一陣哄笑。
知青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太陽的餘暉瞬間消失,廣袤大地頓時墮入一片黑暗,星星像銀色的露珠,在漆黑的幕帳上閃爍著光芒。萬籟俱寂,偶爾從遠處傳來一兩聲狗吠。
燈火從社員家的門縫裏透出,薄薄的煙霧包圍著整個村子。
吃罷飯,知青們扛起行李,邁著疲憊的腳步,跟在賀隊長身後朝村西頭走去。
“隊長,我們今晚在哪兒睡覺?”齊浩楠問。
賀隊長回頭望望婦女隊長,含含糊糊地說:“這個嘛,上麵安排哩,就怕你們一時半會兒不習慣。咱這地方窮,汗珠子不值錢,一個全勞見個日頭才掙九分錢……”
“入鄉隨俗嘛,慢慢就習慣了。”淘氣順口來了一句。
“你們大城市的洋學生,睡的是高樓,吃的是白饃,到咱這兒來可就要受恓惶哩!”
“我們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不是來享福的。你們吃啥我們就吃啥。”淘氣親熱地挽著婦女隊長的胳臂,“隊長大姐,是這樣吧?”
雨花苦笑道:“對是對著哩,隻怕……”
“隻怕個狗娃屁哩。”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個人插嘴道,“媳婦都下轎咧,這又不是能藏能掖的事!”
賀隊長狠狠白了那人一眼:“馬槽裏咋多了個驢嘴,就不能把你那不把門的嘴關上一會兒?”
知青們驚愕之餘,雨花趕緊解釋:“那是隊裏趕大車的胡日鬼,不要聽他的!”說完又補充,“胡日鬼是他的外號,大名叫胡旺財。”
尹鬆輕聲笑道:“胡旺財,這名字帶勁!”
大夥兒聽了便捂著嘴笑。
飼養室到了,賀隊長不由得放慢腳步,難為情地說:“隊上實在是困難,今天就先在馬號裏將就將就吧!”
“馬號?”淘氣張大了嘴巴,“那是幹什麼的?”
齊浩楠白了她一眼,更正道:“他逗你玩呢,馬號就是馬圈,是牲口睡覺的地方,懂了嗎?”
“啊?那裏咋能住人呢?”淘氣睜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雨花。
雨花無奈地說:“也是暫時的,等你們住下再慢慢想辦法,隊裏肯定是有計劃和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