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1 / 3)

一大清早,平時冷冷清清的飼養室門前就熱鬧起來,三三兩兩的婆姨們,有納鞋底的,有吃紅苕的,還有抱著娃娃的,像趕集似的,一會兒就擁成了一疙瘩。她們毫不掩飾地盯著那扇往日牲口進出的大門,等著知青從這裏出來,想仔細瞧瞧這些洋學生的模樣。

折騰了一夜的知青早早就被雞鳴狗叫的嘈雜聲吵醒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從黑糊糊的飼養室裏走出來。清晨的陽光顯得特別刺眼,辛弦把手遮在眼簾上,明晃晃的太陽映照出一個讓她失望的村莊:東倒西歪的院牆,破敗的房舍,坑坑窪窪的黃土路上落滿了牲口糞和草葉。

大孬本來就不利索,大夥都出去好大一會兒了,他才掖胸搡懷地跑出來:“他媽的,知青辦老趙真不是個東西,動員會上把這兒吹得天花亂墜,真上他狗日當了!”

尹鬆無奈地搖搖頭,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

顧罡韜歎了口氣說:“一路上咱都看到了,就是這樣子,大夥隻要咬緊牙,抱成團,就沒有過不了的火焰山!”這句話與其說是給同學們打氣,還不如說是給自己壯膽。

趙天星總是跟顧罡韜、齊浩楠站在一邊,他接過顧罡韜的話說:“住馬號有啥了不起,隻要凍不死,熏不死,餓不死,撐過來就是勝利。”

大孬用不屑的目光看看趙天星,回敬道:“就你這,吃幾碗幹飯我還不清楚?嘴硬尻子鬆!”他抹抹嘴吸吸鼻子突然想起了什麼,“來的時候,知青辦不是說每個人有三百元安家費嗎,這些錢都到尻子上去咧?”

“一樣的話到你嘴裏就變味!”淘氣糾正道,“有意見可以往上反映,把你氣死在這兒,沒人追認你烈士。”

辛弦道:“現在不是說這事的地方。時間長著呢,有困難咱先慢慢克服。”

正當大家吵吵嚷嚷時,婦女隊長雨花急匆匆地趕來了。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住辛弦、淘氣的手說:“我平時天擦黑,頭一挨枕頭就睡著哩,昨天可是整整一黑沒合眼。”

“為啥?”辛弦問。

“唉!一想起你們住在這兒我心裏就不受活。”雨花重重地歎了口氣,“走,到我家的熱炕上咱再慢慢說,我早上就把紅苕糊糊熬好咧!”

在雨花家熱熱乎乎吃了早飯,知青們的臉色順溜多了。走出院子,顧罡韜抬頭望望爬上房脊的太陽,微笑地問道:“雨花隊長,聽說這兒離黃河不遠,我們想去看看。”

“不遠,不遠,站在咱南嶺的塬頂上就能盯見。”咂著煙袋鍋正趕到跟前的賀隊長接口道。

辛弦一下子來了精神:“照這麼說,我們每天都能見到黃河?”

不知從哪傳來一嗓子吼叫:“對,最多二裏路,抬尻子就到!”

大夥回頭看去,原來是胡日鬼攆著鞭杆子走來了,“走,我給咱帶路!”

胡日鬼握著鞭杆子走路的樣子很神氣,鑲著一顆大金牙的嘴總是咧開笑著,有時罵著不順眼的牲口時也咧著嘴,知青們起先以為他對人特別親熱,後來聽到村民的砸呱話,才知道他是要別人留神他那顆黃燦燦的牙。胡日鬼最不喜歡人說他窮,誰要是把他說躁了,他便會像殺豬般吼叫道:“你狗日的盯,日子過瞎塌咧,老子這顆牙拔下來,換不下個騾子,也換它頭驢。”

遠鄉近鄰聞名的胡旺財,土改以前因為胡吹冒撂過爛了光景,房子地都賣了,就剩下一顆金牙,鄉黨們就叫他胡日鬼。

胡日鬼手中的長鞭在空中嗖地一晃,“啪”地一聲脆響。知青們聽到這一聲鞭響,爭先恐後朝原頭跑去。他們沿著一條又陡又窄的坡路攀援而上。淘氣嘴裏哼著歌子,邁著輕快的步伐,一看她那樣子,你就會感到渾身是勁。辛弦出汗了,滿臉漲紅,她把外衣脫了拎在手中又追趕淘氣去了。兩位姑娘的笑聲像是感染了尹鬆,他脫下長大衣搭在肩頭,不由得甩起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