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們像勝利會師的戰友,頭上冒著熱氣,肩並肩地站在了塬頂上。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把萬道霞光灑在金色的河麵上,靜靜流淌的黃河像一條閃著暉光的錦帶,鋪展在寬闊的河床上,舒緩地卷著漩渦向南流去。
顧罡韜躍上一道土坎,情不自禁地喊道:“好雄壯啊!”
淘氣手舞足蹈地嚷著:“這邊風景獨好,我建議大夥唱支歌吧!”
“對,讓浩楠起個調。”辛弦附和道。
在一片喝彩聲中,齊浩楠用渾厚的嗓音唱道:“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大家都跟著唱了起來:“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顧罡韜興奮地揮動雙臂:“太棒了,看到黃河人渾身都來勁!”
一曲唱完,大孬清清嗓子,手舞足蹈地吼著:“黃河直流三千丈,疑是銀河落九天。”
“哎,打住,打住。”趙天星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先生,飛流直下三千尺,人家李白是形容瀑布的氣勢,你弄錯了。”
尹鬆差點笑出眼淚:“行了行了,你他媽的狗屁不通,聽得我渾身癢癢。”
大孬正在興頭上,覺得很沒麵子,不服氣地說:“水從天上淌下來,三千丈還說少了呢!”
一句話讓大家又笑成一團。
看大夥玩得開心,賀隊長抬頭看看太陽,在鞋幫上磕磕煙鍋,朝洋學生們喊道:“喂,該回去哩!”
胡日鬼再次打起精神,揮手“啪啪”兩聲清脆的響鞭。顧罡韜眼睛一亮,朝胡日鬼跑來,一臉誠懇地說:“叔,能讓我試兩下嗎?”
“這可不是誰都能耍的,要有功夫,不信你試試。”
顧罡韜接過胡日鬼遞過來的鞭子,手腕一揚,鞭梢兒落在地上,隻揚起了一股塵土。
胡日鬼甩鞭子的功夫是有名的,他可以在夜間揮鞭打滅一根點燃的蠟燭,他還可以用鞭子揭掉你頭上戴的草帽,抽掉樹上的柿子而不帶葉子。
“想學吆車,胡日鬼可是最好的師傅。”賀隊長打趣道,“他夜裏都摟著鞭杆子睡覺哩!”
顧罡韜握住胡日鬼的手:“叔,就憑這,我就認你做師傅了,行不?”
“行、行,”胡日鬼不好意思道,“洋學生一看就靈醒,你這徒弟我收定咧!”
“好!”顧罡韜做了個雙手抱拳的動作,“謝師傅!”
回到村子,知青們發現,這裏曾經也有一些比較富裕的農民,這些人家的門樓子都是青磚到頂,門楣上有磚雕的雲紋和牌匾,這是沿襲了數百年的文化景觀,那些鏤刻著“耕讀持家”、“祥和人間”、“紫氣東來”的門楣,雖然顯得破敗不堪,甚至受到人為的破壞,但依稀之間,依然可以察覺這裏深厚的文化底蘊。
晌午的太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飼養室門前,蔫秧子和幾個老漢坐在一截木頭上,享受陽光賜予他們的溫暖。
大孬看蔫秧子光膀子抱著棉襖,用牙齒咬什麼東西,便好奇地走到跟前想看個仔細:“叔,你這是幹啥呢,小心感冒!”
“嘿嘿!這群小鬼子都把叔包圍哩。”蔫秧子邊說邊用染血的拇指擠壓著,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蔫秧子抬頭朝大孬微笑,露出染有血跡的牙齒。大孬不由得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吃派飯是當時農村中的一大發明,村裏規定凡上級領導、工作組來隊上檢查工作都是吃派飯。一頓半頓由隊上指定一些情況好、收拾利落的家庭,稍長時間的就挨家挨戶吃,隊上按人頭一人一天補貼一斤麥子。社員大都對派飯很頭痛。給人吃好的,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隨便湊合吧,又很沒有麵子,因此讓社員們很為難。
賀隊長原打算讓洋學生的第一頓午飯從自家開始,卻被胡日鬼死皮賴臉要了過去,他知道胡日鬼好熱鬧,愛出風頭,但是更明白胡日鬼一家情況很糟糕,平時油鹽醬醋能不斷頓就不錯了,知青來到薑溝村的第一頓午飯,賀隊長可不想太丟麵子。可是胡日鬼拍著胸脯向隊長作保證,說要是招待不周,他情願把趕大車的鞭杆子交出來。讓胡日鬼交鞭杆子,無異於要他的命,賀隊長也就不再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