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啊。”歐陽曼眼裏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冒昧地問一句,你除了打架鬥毆,泅渡黃河,為父尋仇,還有啥別的愛好?”
尹鬆想了想,緩緩道:“其實我最大的愛好是踢球,但是我命不好,要不然,憑我的速度、技術、爆發力,是可以進省隊的。”
歐陽曼深深打量著尹鬆:“不須介紹,我已經看出幾分了。除此之外,你是否還有點兒音樂天賦,聽你說話甕聲甕氣的,應該是男中音吧!”
尹鬆朗朗地笑了:“我真不知道我屬於什麼音,但有一點我很自信,唱歌起碼是不跑調的。”
“看我沒猜錯吧?你喜歡什麼歌,民歌還是美聲?”
“別拿我們大老粗開心,我不過高興的時候隨便哼哼幾句,記不住歌詞。”尹鬆字斟句酌,“比如蘇聯歌曲《三套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都很好聽。”
“那你給我唱幾句?”歐陽曼笑盈盈地期待著。
聽見這話,尹鬆半閉起眼睛,開始醞釀感情,他耳邊仿佛響起《三套車》的旋律。他的情緒已經進入了一種氛圍,他把音域調整到中音區,輕聲唱起來:
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冰河上跑著三套車,有人在唱著憂鬱的歌,唱歌的是那趕車的人……
唱完一節,尹鬆有些激動:“每當我唱起這首歌,那遼闊的草原,波濤洶湧的伏爾加河,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以及趕車人眼裏悲傷的表情,就會浮現在眼前。”
歐陽曼無語,她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的歌聲竟有如此的感染力,寥寥幾句話,竟勾勒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麵。她凝視著尹鬆,目光中有一種柔柔的光澤。
“看來我對你真的要刮目相看了。我還以為你就會打架呢,沒想到你還挺浪漫。真把我搞糊塗了,一個手握利器,隨時要跟人拚命的人,身上竟有那麼多的藝術細胞。”
尹鬆深深地看了歐陽曼一眼:“我說大學生,別捧我了,那叫狗屁藝術。我一個浪跡江湖的人還配談藝術?”
歐陽曼嗔怒道:“你咋這麼不經誇呀!”
隨著一聲汽笛,火車緩緩駛進了西安車站。歐陽曼嫣然一笑:“人生就像一列火車,機遇和緣分會讓許多素昧平生的乘客在旅途中相遇、相識,而在沿途的站台,他們又不得不陸續下車,奔赴自己的目的地,於是就有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幸運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遺憾。是嗎?”
尹鬆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苦笑道:“走吧,別詩情畫意了,該下車了。都有什麼行李,我來當搬運工。”
“有啊!我正犯愁呢,底下的大箱子你拿得動?”
“能!沒看咱這身腱子肉?”尹鬆彎曲胳膊,來了一個健美姿勢。她感到了他高大身軀和衣服包裹下飽滿肌肉的巨大魅力,內心一陣悸動。
尹鬆抽出木箱,大臂一揮就扛到了肩上,“嗬!裏麵裝的啥玩意,真不輕呢。”
“書。下了三年鄉就這一件寶貝。”
“我還以為是槍支彈藥呢!”
歐陽曼白了他一眼:“本性難移,快走吧。”
談笑間,兩人走出車站,尹鬆緊跟著歐陽曼來到一輛北京吉普跟前。
歐陽曼見到父親,顯得格外高興,她伸開胳膊,擁抱了爸爸,說:“爸爸,我給您領回來了個保鏢,他叫尹鬆,我們一塊的。”
尹鬆放下箱子,笑著點點頭,說:“我該走了。”
“想開小差?”歐陽曼伸手攔住他的去路,“不行!我爸爸說好的,要給我接風洗塵的。”她朝爸爸詭秘地一笑。
實在不好脫身,尹鬆隻好一頭鑽進汽車。
尹鬆是第一次被一個女孩子領到家裏,他心裏有些惶惶然。
歐陽曼坐在尹鬆身旁,挨近他的耳朵嘀咕:“我家裏又沒有黃皮,看把你緊張的。等一會兒我媽就把飯做好了,吃了飯我立刻放行。”
尹鬆老老實實地說:“我最怕見生人,就是雞腿放進嘴裏都吃不出味道。”
“豈有此理,滿世界亂跑就不怕見生人了?告訴你,我在家說話可是有權威性的,我爸我媽都聽我的。”
尹鬆堅決地說,“喝完這杯茶我就走。等一會兒你媽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我坐這兒太礙事了。”
“你打算去哪兒?”
尹鬆不假思索地說:“看我爸媽呀,他們這會兒還不知道操心成什麼樣子了呢!”
歐陽曼點點頭,輕聲道:“沒有我掩護,你自己多操心吧!”
聽見這話,尹鬆眼裏露出少有的溫情,他盯住她看了好長時間,直到歐陽曼低下頭。
吃完飯,歐陽曼把尹鬆送到家屬院門口,伸手同他道別:“不管到哪兒,都給我捎個信兒,好嗎?”說完,從衣兜裏掏出五十元錢,不由分說裝進他的上衣口袋,“這點錢微不足道,但可以應急,別逞強了,收著吧!”又遞上一個牛皮紙信封,“裏麵有我家的地址,有空來信。”
歐陽曼的眼睛裏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惆悵……
神秘的動人心魄的一見鍾情,竟是這樣來去匆匆,在你毫無準備的時候突然發生,又在你毫無準備的時候突然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