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2 / 3)

“好!好!叔都七十朝上的人咧,到了活天天的年齡,今天脫了鞋,明天還不知能不能穿上!”他赤著腳,臉上露出笑容。

“劉算子,你都是七十的人了,說話咋不踏犁溝?”老楊頭開玩笑道。

“嘻嘻,不是那問題,我活得越長,糟蹋的糧食越多。”劉算子打著哈哈。

黛微的眼睛都不夠用了,看著成群的田鼠在眼前亂竄,灰黃相間的野兔像跳集體舞,滿河灘都是,眼前的情景讓她驚訝得合不攏嘴,真想追上去和野兔們田鼠們一起跳呀蹦呀。難怪老楊叔說今年是個豐收年,連這一群群有靈氣的小家夥也手舞足蹈呢!

鋤了一陣子棉花地,火球般的太陽開始逐漸偏西,整個河灘彌漫著男人女人的大呼小叫。

突然,隱隱傳來幾聲清脆的槍響。這聲音好像來自天際,又恍惚近在身邊,驚動了所有的莊稼人。熟悉灘裏情況的老百姓並不驚慌,知道那是駐軍在演習。黛微好奇地直起身,一隻手遮在眉宇間,映入眼簾的是一隊隆隆奔跑的坦克,後麵騰起一片濃濃的塵霧。真威風哇,以前隻是在電影中見過,她心裏激動極了。她要把這激動人心的場麵記在心裏,回去告訴罡子,講給爸爸聽。

又是一陣槍響,劉算子慌慌張張跑到地頭,朝正在幹活的老楊頭大呼小叫道:“夥計,聽我一言,今年是頹敗年,你看這黃鼠滿地跑,野兔滿灘跳,災難不時就來到!”

他沒頭沒腦的話使老楊頭納悶,就劈頭蓋臉地喊:“劉算子!我看你有神經病咧,青天白日地胡扯啥呢!”

劉算子懶得看他一眼,喃喃道:“唉,真是熱臉碰了個冷尻子。說不說由我,信不信由你!”

劉算子像中了邪氣,纏著老頭們剃頭刮臉,說他們的臉是青的,腦門上有黴氣,一位一臉銀須的老頭不買賬,一腿蹬翻了臉盆。劉算子看了一笑,拍拍老漢的肩膀挖苦道:“老哥,老天爺的脾氣說不來,該攤上你倒黴,尿尿都咬手哩。別看你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清鼻兩筒,狗屁不懂!剃頭能避邪氣,信不信由你,說不說由我……”劉算子見沒人理茬,又開始發瘋了,他掀倒茅草庵,把被褥用鐵絲紮成捆,然後雙手合攏,麵對黃河像雞啄米似的叩拜。

“砰砰砰”,又一陣急促的槍聲傳來,抬頭向北望去,一隊騎馬的軍人隱隱地出現了,眨眼間就到了跟前,他們來不及下馬,繞著若無其事的莊稼人兜著圈子,用嘶啞的嗓音高喊:“社員們,馬上有特大洪水下來,請你們趕快撤離,快!快!快!”

看到這種情景,近處的人麵露驚慌,遠處的人依然又說又笑,好像是在觀看馬戲表演。河灘太大了,報警的軍人不可能對著整個河灘作一場災情報告。

馬隊無可奈何地跑向了南灘,那裏還有成百上千號農民正在幹活。

“屁胡子!”老楊頭憋了一肚子的火,朝人群嚷道,“哪來的特大洪水!我老漢活了快七十歲,種地的年齡都比那幫兵娃娃的年齡大,啥樣的水沒見過。當兵的看咱莊稼長得好,眼紅哩,咱說啥也不能上當!”老楊頭這麼一煽惑,一度驚慌的人們鎮定下來,再次操起了鋤頭。

坦克汽車開遠了,馬隊奔向了南灘,遠遠望去,隻留下揚起的漫天塵土,但稀稀落落的槍聲還是沒有停下來。

黛微哪見過這樣的場麵,一陣兒是“砰砰砰”的槍聲,一陣兒是“得得得”的馬蹄聲,一陣兒又是“隆隆隆”的坦克聲,再看看劉算子驚魂失魄的樣子,她急切地琢磨著:這麼晴朗的天咋可能有洪水呢?人歡馬叫、熱鬧非凡的河灘又怎麼會潛伏著災難?她被攪得心慌意亂。軍人臉上那焦灼不安的神情又浮現在眼前,嘶啞的喊聲充滿了耳際。難道他們是沒事跟老百姓逗樂?難道他們僅僅為騙走農民,眼紅他們的莊稼?部隊有嚴明的紀律,咋可能騎著馬、開上坦克和老百姓爭地盤?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陡然一陣狂風襲來,吹亂了黛微的頭發,寬大的褲管在腳邊呼呼作響。她心生恐懼,熱火朝天的河灘一下子變得寂靜。然而狂風過後,依然是朗朗晴空,人們驚慌了一陣子,在隊長的督促下再次拿起鋤頭,隻是竊竊私語代替了原先的人歡馬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