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胖子改不了的。萬炳勾下頭,臉頰發熱,一抬手將酒瓶重重擱到桌上。
胖子歎了口氣,胖子說,萬炳,我頭都想破了,沒辦法。這個小區要管好,隻能靠你,你得出山,為小區做出一點貢獻。你不能老是這麼自私,自私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萬炳沒有答理,頭也不抬。這種誇張句式已經嚇不了萬炳。
胖子突然一巴掌拍過來,拍到萬炳肩上。胖子說,說你哩,沒聽到嗎?隻有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才能變成美好的人間。都像你?世界就是地獄!
萬炳扯扯嘴,終於有點想笑。胖子又開始玩花樣了,萬炳索性仰起臉,看著胖子,他說,什麼事?你直說,別繞得這麼累。
胖子很無辜地愣了半天,做出費力思考的樣子,然後又歎了一口氣。萬炳啊萬炳,我這麼大年紀了,還一事無成。以前是沒機會成,現在終於當上主任了,好不容易終於有一個舞台了,如果還無成,你說我這臉往哪兒擱?天下人誰還看得起我?可是,這樣的小區叫我怎麼一展鴻圖呢?那麼多業主不配合,你這樣的部下又不聽話。叫你表演表演,露一手,你都像被我剝掉皮一樣恨我,你說我這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哎,要不我在小區裏組織一個業主子女免費武術培訓班,周末時你來教教他們,怎麼樣?
萬炳說,要教你自己教。
我會嗎,呃?胖子很氣憤,我會還用求你?他臉一扭,作出痛苦不堪的表情。萬炳啊,我頭都想破了,好不容易才想出這一招,你就不能與我同呼吸共命運一次?
萬炳說,你不是已經有龍舟賽嗎?
胖子說,就是沒有龍舟賽了,我才又求你。我這個當主任的一次次求你,偏偏你是榆木腦袋!怎麼形容你?一個字,騷;三個字,馬叉蟲——還是騷!你說為什麼我命這麼不好呢?到處碰到的都是鬼。龍舟賽多有創意啊,心要往一處想、勁要往一處使,最適合我們這個人心像一盤散沙的小區了。如果賽成了,貼一百萬我也不會再跟你說這些屁話。可是,原先租下的龍舟人家反悔了,鄉下人的腦袋比你還硬還臭,他們怕龍舟租出去沾上晦氣。媽的,我們有什麼晦氣?我們一個個都是這麼光明磊落的人,誰晦氣了?跟他們就是說不通,他們居然做得出說話不算話的事,簡直不是人,太沒檔次了!怎麼辦呢?如果去買,當然可以,買一條龍舟,以後年年端午我們小區都可以拉出去跟人比賽,年年都可以加強團結,相敬如賓。可是錢呢?你也知道現在木頭有多貴,單那一根龍骨,又要直又要長,兩頭還要弄出上翹的弧度,沒有三四萬元能買得來?簡直是殺人的價啊!
萬炳說,你不是有美元嗎?
胖子搖了搖頭,臉朝到門外。天開始暗了,沒暗透,門口那盞招徠客人的大燈已經亮了,燈打到胖子的臉上,那眼突然一閃,閃過的很像是水光。胖子也會有眼淚?但幾秒鍾後,胖子轉過臉,又是原來的胖子了。你什麼意思?不等萬炳答,胖子手一揮,很鏗鏘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諷刺我有錢不肯往外拿,對吧?我告訴你,我是有錢,有美元,大把的美元,可那是我老婆給的,為什麼你不拿卻要我拿?你拿多少我也拿多少怎麼樣?
萬炳點了點頭,他不是同意胖子的話,而是不願再跟胖子胡攪下去。剛才胖子臉朝門外時,神情跟平時確實不太一樣,胖子是不是真的差點哭了?
那天晚上從飯店出來後,萬炳就去805找許東芳。許東芳正要出去,塗了脂抹了粉,粘著很長的假睫毛,看上去硬梆梆的,眼一眨一眨時,像兩排毛刷子被淩空舉起,對著虛無的牆刷來刷去。
萬炳聞到了香水味,那味道讓萬炳有點暈。咳一聲,萬炳說,我有事找你。
萬炳又說,你一晚上能掙多少錢?一百?三百?我給你三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