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媽媽要在天津做一個大手術,晚上牽著老媽挽著老爸上街吃飯。穿街走過,宛若童年再現,坐在餐廳裏幸福感大過口腹之欲,那些食物也絕對物超所值了。前某年和同事王瑩一塊去長江沿線的幾個城市采訪,閑下來逛街時那些小吃總讓我眼前一亮。糍粑、炸豆腐、漿汁蓮藕、南瓜餅、青團子……走一路吃一個月,害得她沒吃上幾頓正經飯不說,還差不多染上了吃零食的壞習慣。一天早晨一睜眼就喊:“我要吃夏大雪,今兒非吃上不可。”“夏大雪”是蘇州的一種桶裝冰淇淋,頭天晚上沒買到。現在她成了小媽媽,似乎也不再有這種開心的差旅,兩人再一塊出去,難了。職業的緣故,許多時候要去那種有怪異因素的飯局,這種飯的滋味就不純粹,日子長了,竟有些怕。
無論生活怎麼變,喜愛美食於我都是變本加厲地一成不變,隻是越來越覺得,不論是饕餮大餐,還是寡淡的泡麵,裏麵如果沒有幸福的滋味、開心的滋味、分享的滋味、孤獨的滋味,也無非是完成一個簡單果腹的程序而已。
人和書之關係的各種描述多得很,但最貼切的莫過於香港學者董橋“素”話“葷”說的妙喻:“字典之類的參考書是妻子,常在身邊為宜,但是翻了一輩子未必可以爛熟。詩詞小說隻當是可以迷死人的豔遇,事後追憶起來總是甜的。又長又深的學術著作是老態的女人,非打點十二分精神不足以深解,有的當然有點風韻,最要命的是後頭還有一大串注文不肯罷休。至於政治評論、時事雜文等集子,都是現買現賣,不外是青樓上的姑娘,親熱一下也就完了,明天再看再想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多年前看到董橋的這番話時,等同於他所有的高論,隻覺得風趣、俏皮,沒什麼切身感受,這些年各種各樣的書胡亂讀過一氣,才覺得他將字典之類的工具書比作妻子,實在是極有見地。
三四張的人對辭書的認識就是那種小厚本的《新華字典》,至於那些厚重的大部頭非讀書人絕不會去買,普通老百姓多對其充滿敬佩之情,不會覺得讀辭書是一種樂趣。其實我也一直這麼認為,但這些年淘書市買打折下來竟發現家裏已有好多好多各式各樣的辭書了。《唐宋詞鑒賞辭典》、《典故辭典》、《中國風俗辭典》、《世界名曲鑒賞詞典》、《電影藝術辭典》《音樂鑒賞辭典》《動物辭典》——等等。在一本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的《讀報詞典》裏,我幾乎看到了所有隻知其一不解其二的詞款解釋。“內穩態”是什麼?生物學和醫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馬起龍雀”是1969年在甘肅武威雷台東漢墓中出土的一件罕見的青銅藝術品,“破窗理論”“ED指數”諸如此類。
喜歡的另一本辭書是《中國俗語大辭典》,“浮萍尚有相逢日,人豈全無見麵時”“杯杯酒吃垮家當,毛毛雨打濕衣裳”——年少時曾特別著迷一男同學出口成俗的魅力,想必那家夥是有“工具”在手邊吧。翻譯外國詩歌據說跟用阿拉伯語翻譯《紅樓夢》一樣譯而難工,但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的《世界名詩鑒賞詞典》裏,各國的百千詩景詩象燦然耀眼,縱位詩界,目不暇接。
我以為,富於個性的辭書也像完美的妻子或丈夫那樣鳳毛麟角,難得一得,常可見到的辭書不過是人雲亦雲,見解平庸,何況還有那麼多假冒偽劣。比如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公布的19種不合格辭書就是因為胡編亂造、體例混亂、解釋錯誤、四處抄襲、虛假宣傳等原因遭禁。如果不幸買到這樣的辭書,大概也和“遇人不淑”的婚姻差不多,後患無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