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讀林白的人會不由自主地隨著她走進女性複雜微妙,不可思議的意識深處,這首先是因為林白提供的場景中僅僅活動著少量的男性。男人的強悍,男人的無情,男人的欲望與男人的脆弱並沒有在林白的小說中得到多少表現的機會。他們總是作為陪襯,成為敘述者強化女性的影子閃回著,而女人的舞台卻華麗而豐盈。“我內心總是潛伏著一股談論女人的欲望”。林白用一種企慕加旁觀的口吻談論自己塑造的風姿綽約的女人,享樂主義,任性而又衝動,迷戀過藝術,存有某種浪漫女人的容顏和風情。她們的相貌、雍容、個性、時常傾倒了周圍,她們的矜持和自信,悲哀和迷失無形地暗示了某種奇特的社會地位。而林白很少對女性作道德好惡的評判,但她卻固執地為她們設置了種種無望即或悲慘的結局。哪怕一晃即逝,芳蹤難覓,隻留下回味的背影的神秘的女人也都寄寓了女性種種的隱密意念與欲望。而那些孤立無援,迷茫神情與突兀舉止每每造成不協調情緒衝突的女性形象,則有意無意地流露出作家自身的境況,似乎也是多數知識女性的境況,也是我最能理解的境況。
當年寫小說的時候,中石油女作家馮敬蘭和如今著名的鐵凝指點我移開王朔、張愛玲後讀些沈從文,便不可收拾地從繁華的大上海和老北京走出去,入迷和沉醉在湘西宗教的藝術的社會百態中。透過美麗、神秘的山水,仿佛看到過無數個“翠翠”,爬過無數座山,渡過無數條清澈、憂傷的河流。尤其是多年後我以旅遊的名義到這些地方去玩,沈從文作品的潛入仍然激起心間不小的波瀾。
我是說,當今天我走進林白或走出林白時,不知怎麼變得越來越謹小慎微了。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學會以曲折迂回、怯生生的方式去體會生活和觀察世界,做一個恬靜、滋潤,更年期遲來不顯,再呆板的正劇或再拙劣的喜劇都會挖掘到感動,且戴著一頂自由的王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自在穿行的人。
整日奔波在大樓和煙塵之間的我不喜歡懷舊,唯獨想往清空、田野、澄淨的水和樸實細小的野花。我一直認為真正的迷離之質是在那些有韻致的小山村裏,樹啊花啊草啊在四野或院裏牆外高低錯落的舒展著,蝴蝶翩翩地在柔風中起舞,炕煙土和飼養家禽牲畜的味道飄來散去,雞和狗的叫聲忽響或弱,村民投來的目光和笑平暖而厚道,一切都顯出純樸的美好。
樓外山川,知是何年圖畫?
望及煙雨,須看此日天堂!
偷得半日清閑的我漫步穿過盧龍縣桃林口村,蕩舟在青龍河畔,拾山路於青山間觀古道長城,以及如卷峭壁在綠水中的倒影,情景與心境理然柔和成了一些思緒的入口。
想起了在天水草堂遇到的小服務員,瘦弱恬怯的身形和模樣,客人們的任何要求她都是不聲不響的完成,問什麼時,聲音怩喏。新來的吧?寬容和藹的聲音解救了她的尷尬,試著大點聲說話你才能在城市裏健康成長啊。又想起了一個采訪對象,憨厚內斂,嚴肅刻板,知道村子裏的許多沉年往事,但擠牙膏一樣問一句才肯說一句。這是我認識的桃林口村人。為什麼不大點聲說話呢?曾經疑惑。朋友說,山裏山,灣裏灣,山環水繞的山居文化是其性格形成的原因。
那麼是什麼使我對這個小村子有了其他的更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