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本佛經和一卷畫軸深陷在大紅綢布裏,在一堆金銀珠翠中顯得格外突出,宣妃蹙眉道:“誰送的東西,怎的這般寒酸?”
帝後臉上飛過一絲尷尬,幸得太後隨手拿起一本佛經,翻閱了幾頁:“帝後的字倒是越來越好了,哀家似乎比以前更通曉這佛理精深了。”
宣妃佯裝失言,忙道:“臣妾不知這是帝後所送之物,信口胡言,還請帝後不要介懷才好。”
帝後道:“不知者無罪,妹妹無需內疚。”又向太後道:“因著時間緊急,臣妾這次隻抄了《心經》,《孔雀明王經》和《妙法蓮華經》,若是太後喜歡,臣妾得空便再為太後多抄幾本佛經。”
太後淡淡道:“罷了,既要你料理六宮事務又要替哀家抄寫佛經,哪來那麼多時間呢。”
宣妃不無得意從一個托盤裏拿起兩柄紫玉嵌七寶如意:“勉強給姑母安枕還好。”又看著托盤裏剩下的幾個填了中藥的香囊:“這些個都是安神助眠之物,姑母自從前就有夜難成眠的頑疾,虹穎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亦是無法,隻得默默收集了這些東西送給姑母希望有用處,來報答姑母撫養虹穎長大的恩情。”
太後亦是惻然,牽過宣妃的手道:“你有心了,哀家都看在眼底。”
宣妃與太後談話及此已帶了些許傷感之意,眾人一時間也隻是陪著沉默,忽而聽得桑昭容一聲低呼,太後有怒色閃過,帝後已出口道:“桑昭容,你做什麼?”
桑昭容看一眼太後,又看了一眼帝後,指了身邊一個瓶子,怯怯道:“嬪妾,嬪妾看見這個瓶子上有條裂痕。”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是一個霽藍地加金百壽橄欖瓶:霽藍釉上施了亮色金彩,口沿一圈如意雲紋,瓶身用金彩書寫了整整十二層篆書“壽”字,造型圓潤厚重,釉色大氣瀲明。一條拇指長的裂痕盤桓在肩部的吉祥裝飾上,若非桑昭容離得近,想來也是未能發覺的。
宣妃怒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這樣的東西也敢送來給姑母當賀禮。”
太後淡淡問道:“柳兮,這是誰送來的?”
柳兮躊躇了一會兒道:“奴婢似乎記得是月棠宮送過來的。”
眾人望向汐妃,汐妃心裏一驚,表麵卻仍是鎮定:“臣妾可以保證這個瓶子從月棠宮裏送出去時仍然完好無損。”
帝後忙道:“瓷器易損,想來是奴才們運送的時候出了差錯,依臣妾看罰這些奴才半年俸祿做小懲大誡即可。太後以為呢?”
太後尚未發話,宣妃已搶先道:“奴才犯錯,多半和主子也脫不了幹係。現在就敢如此,日後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帝後難道就是這般管理後宮的?”
帝後深吸了一口氣,終而沒有再辯駁下去。太後平靜地望著那個橄欖瓶,一圈又一圈的壽字,極好的彩頭,永遠就這麼循環下去,一生已經這樣長了,還要無窮無盡到什麼時候去……。
太後一聲不發,眾人也陪著沉默,殿中靜得連極低的呼吸聲都聽得見。汐妃忽然越眾上前,徑直走到案幾前,拂袖一揚,將那個橄欖瓶掃落下桌去。
“砰”的一聲,瓶子碎成瓷片,眾人連連後退避開。太後眉間有怒意暗生,宣妃瞠目結舌,半晌才道:“汐妃,你,你發的什麼瘋。”
汐妃無視又驚又懼的眾人,直盯太後朗聲道:“這才是臣妾真正送給太後的壽禮,完整的瓷瓶無論意頭再怎麼好終究隻是有形的容器,隻有打碎了,成了無形之物,才配得起太後的萬壽無疆。這與牡丹缺邊,富貴無邊是同理的。”